叔琨太子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挣扎。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大殿冰冷的地面,仿佛那上面浸染着九位兄长陨落时的鲜血,倒映着扶桑神木崩塌的烈焰。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渗出,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投靠巫刚?向仇敌俯首?那兄长们的血仇呢?父皇与叔父的陨落呢?
可不投靠……脑海中又浮现出这些年在北冥如履薄冰、目睹残余族人日渐凋零的景象,以及内心深处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重振金乌声威的火苗。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深埋,肩膀耸动,却没有离开。
无声,便是他此刻最大的矛盾与妥协。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陆压太子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有些异常,与他年轻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却深邃得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细微的波澜。
他手中那枚看似普通的朱红葫芦被轻轻摩挲着。
“妖师,”
陆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若我等决意踏上此路,需付出何等代价?又能得到何等承诺?最关键的是——巫刚圣人,他为何要接受我们?巫妖血仇,浸染洪荒天地,非一纸盟约或几句誓言可消弭。即便我等愿忘,巫族……尤其是那些曾与我等生死相搏的大巫、祖巫们,他们会如何看?平心娘娘坐镇地府,她之态度,恐怕更具分量。”
问题直指核心,冷静而犀利。
这也是殿中所有人心头最沉重的疑虑。
投靠是一厢情愿,对方接不接受,才是生死关键。
鲲鹏看向陆压的目光,赞赏之色更浓。
此子历经变故,辗转漂泊,心智磨砺得愈发通透,看问题总能抓住要害。
“代价……”
鲲鹏的声音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剖析,条分缕析,如同在布置一场战役,
“其一,北冥基业。我等残部于此积累的资源、灵材、典籍秘法,乃至这妖师宫凝聚的妖族最后一丝游离气运,需整合献出大部。此乃投名状,亦可视作我等求取新道、融入新体系的‘学费’与诚意。”
殿中响起几声微不可闻的吸气声,但无人反驳。
欲有所得,必先舍出,此乃常理。
“其二,行止规矩。过往妖族奉行的弱肉强食、肆意征伐掠夺之风,必须彻底扭转。无论内心是否真正认同,至少表面上,需严格遵守巫刚圣人所立新秩序与律法。这一点,关乎我等能否被接纳,至关重要。”
“其三,”
鲲鹏的目光扫过白泽、英招等核心,最后在自己身上也停留一瞬,语气斩钉截铁,
“信任需时间建立,但初期必须有所保证。我,鲲鹏,以及所有决意留下的核心成员,需开放部分元神本源,由巫刚圣人,或其指定、信任之人——很大可能是那位掌地道轮回的平心娘娘——设下禁制或签订大道契约。此为确保忠诚、杜绝反复的必要之举,亦是给对方一个交代。”
代价沉重,但也在预料之中。
众人更关心的是“能得到什么”。
这些,是鲲鹏需要说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