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内,空气仿佛被幽萝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冻结。
九双蕴含着不同本源伟力的眼眸,或锐利、或冰寒、或炽热、或深邃…齐齐聚焦于楚萧一人,那无形的压力远超面对千军万马。她们看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味突然被揭露的、难以言喻的“珍馐”。
楚萧只觉得头皮发炸,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那身玄底鎏银的帝袍似乎都沉重了几分。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试图解释那瞬间的“心乱”只是被她们品评得紧张,却发觉任何言辞在幽萝那洞彻灵魂的目光和其余八帝无声的审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
一股极其清淡、却异常执着的米香,悄然从厨房的方向弥漫开来,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浸润了这剑拔弩张的空间。
那香气太普通了,就是最纯粹的灵谷被熬煮到极致后散发的、带着淡淡烟火气的醇厚米香,没有任何花哨的法则韵味,没有惊人的能量波动,平凡得与这满桌霞光缭绕、道韵盎然的“十珍宴”格格不入。
楚萧猛地回过神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矿工发现矿脉即将坍塌时的急切:“啊!粥!俺的粥快糊底了!”
他也顾不得那九道能令星河失色的目光了,转身就如寻常灶夫般,快步冲向厨房那口他特意用普通耐火石垒砌的灶台,手忙脚乱地撤掉灶膛里最后的余火,拿起一柄朴实无华的大木勺,小心翼翼地搅拌起来。
那动作熟练至极,带着一种与混沌帝尊身份截然不同的烟火气,甚至…有点笨拙的可爱。
九位女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这突兀的动作吸引,追随着他的背影,落在了那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陶锅里。
锅里,只是最寻常的乳白色米粥,熬得稀烂,米粒几乎化开,只有零星几点翠绿的野菜末点缀其间,朴素得令人诧异。
楚萧舀起一小勺,吹了吹气,仔细看了看火候,似乎松了口气,这才转身,脸上还带着方才急出来的细汗和一丝窘迫,憨憨一笑:“那…那个…最后一道,‘忆苦思甜粥’,用的是最普通的蕴灵谷和山泉水,俺…俺以前在矿洞下工后,能喝上这么一碗热乎的,就是天大的福气了…没…没什么灵气,就是顶饿,暖和…”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十个最普通的粗陶碗——与桌上那些温玉碟、冰晶盏、金焰盘相比,简直寒酸得不像话——依次盛满,然后局促地端过来,轻轻放在每人面前,包括他自己。
粥很烫,粗陶碗壁迅速变得温热,散发着纯粹的食物热量。
苏凰看着面前那碗寡淡的粥,赤金眉梢挑起,又瞥了一眼楚萧那副紧张又认真的模样,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终究没再盯着“心乱”的问题,而是狐疑地拿起配套的普通木勺,舀起一点点,试探性地送入口中。
入口温热,口感软糯,除了谷物本身的清甜和一丝极微弱的灵气,再无其他。对她这等掌控焚世真火的存在而言,这点热量和能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凌清雪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粥面氤氲的热气遇冷化作更细微的白雾,她也拿起勺子,极小口地尝了一下。温度对她而言几近于无,味道更是平淡如水。
其余女帝反应各异,但大多只是出于礼貌或好奇,浅尝辄止。这粥,实在太普通了。
楚萧自己也端起一碗,吹着气,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却微微有些飘远,仿佛透过这碗粥,看到了矿洞深处那冰冷、黑暗、疲惫却又因一碗热粥而感到片刻慰藉的时光。那是铭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忆,是“生存”最原始的味道。
膳堂内一时只剩下细微的啜饮声和碗勺轻碰的声音。
然而,随着粥液入腹,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开始在所有人体内悄然发生。
那并非磅礴的能量冲击,也非玄妙的法则感悟,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它不炽热,不霸道,却异常坚韧持久,如同冬日里晒得蓬松的棉被,温柔地包裹住神魂深处某些连她们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冰冷、疲惫、或是孤寂的棱角。
这暖流中,更夹杂着一股无比纯粹的、源自生命最本真的求生意志,一种于微末中挣扎向上的顽强,一种对“活着”本身最质朴的感恩与珍重。
这意志与情感,通过这碗看似平凡的粥,透过楚萧那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分享,无声无息地流淌进她们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