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十方归源殿的废墟。曾经恢弘的仙岛群如今只剩下扭曲断裂的巨梁、倾颓的宫墙、冻结的岩浆、散落的神金碎片,以及弥漫不散的尘埃与破碎法则的微弱荧光。九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瓦砾之间,如同被风暴撕碎的绝美画卷。
寒月女帝凌清雪蜷在冻结的玄冰碎块旁,银瀑般的及踝长发铺散开,沾染了灰烬,失去了水银般的光泽。永夜冷玉般的肌肤此刻更显苍白透明,广寒天织袍破碎褴褛,左肩的冰川狐裘披肩只剩残片,裸露的右肩上,那寒月咒链刺青黯淡无光。她紧闭着眼,长睫覆着冰霜,气息微弱得近乎断绝。
不远处,赤阳女帝苏凰仰面躺在熔融后又凝固的太阳神金残骸上,赤金火焰发失去了跃动的光晕,无力地散开。小麦金的肌肤上熔金光泽尽褪,战甲帝袍多处焦黑破损,深V领口下的神纹也暗淡不明。她眉心紧蹙,仿佛在昏迷中仍对抗着本源枯竭带来的无尽空虚与灼痛。
青木女帝沐瑶伏在一片枯萎焦黑的灵植残骸中,墨绿帝袍被撕裂,发髻散乱,嫩芽藤蔓枯萎断裂,古木灵叶冠歪斜。暖玉白的肌肤透着不健康的灰败,裙摆下再无生机萌发。枯荣枝桠的印记在她手背上若隐若现,却无力汲取一丝生机。
厚土、玄水、天风、紫雷、庚金、幽冥……每一位女帝都失去了往日的辉光,如同蒙尘的星辰,散落在冰冷的废墟里,仅存一丝微弱的生命之火在破碎的帝躯中摇曳。契约的链接也变得极其微弱,传递着共同的虚弱与冰冷。
就在这片死寂的中心,一堆被巨大混沌梁柱压得最实的瓦砾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灰色光芒艰难地闪烁着。那是混沌珠的投影,在楚萧濒临破碎的识海中顽强地维持着一线清明。
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脊背蔓延至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碎裂的骨茬。混沌巨顶砸落的万钧之力,几乎将他碾碎。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矿洞深处的冰冷与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不能…睡…”
一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念头,如同矿工在塌方时死死抠住岩缝的手指,在楚萧混沌的识海中亮起。对“生”的敬畏,对“情”的珍视,对“责”的担当——这铭刻在骨子里的三把火,在绝境中熊熊燃烧起来!
“动起来…她们…需要…”
混沌珠的微光猛地一涨,一股温润却坚韧的力量强行梳理着他体内乱窜的混沌气流,暂时稳固住濒临崩溃的脊骨。剧痛依旧,但一股源自矿奴时期挣扎求生的狠劲支撑着他。
“嗬…嗬…”
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瓦砾缝隙中响起。楚萧开始动了。每一次挪移都伴随着骨头的摩擦和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着瓦砾间的灰尘,瞬间浸透了他破碎的玄底帝袍,露出内里磨损的粗麻衬衣领口。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却亮得惊人,是矿洞深处面对绝境时那种不顾一切的绿光。
一点,又一点。他像一条受伤却倔强的地龙,用还能动的右臂和双腿,硬生生在厚重的废墟下,向上掘进。指甲翻开,血肉模糊,混着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他全然不顾,只盯着头顶缝隙里透下的一丝天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楚萧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埋葬在这黑暗里。
“哗啦——!”
一只沾满污血和泥土的手,猛地冲破了一层碎瓦砾,抓住了废墟边缘一根斜插着的巨大断梁!
楚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玄墨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冷玉般的肤色沾满污迹,隐现的星芒几乎被掩盖。他大口喘息着稀薄而充满粉尘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脊背的剧痛,带出稀薄的灰雾。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废墟——当看到那九道散落的、了无生气的绝美身影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活着…都给我活着!”他低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支撑着断梁,楚萧将自己完全拖了出来。他环顾四周,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混沌归源殿的核心区域几乎被夷平,只有远处万源共生园还残留着几片扭曲的奇异地貌轮廓。寒风呜咽,卷起灰烬。
必须做点什么!立刻!
本能取代了思考。他拖着沉重的伤躯,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废墟。几块断裂的混沌源石散落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温润的混沌气息。不远处,被冲击波掀翻的混沌膳堂区域,一个缺了口的厚实黑陶瓦罐半埋在土里,旁边散落着几块被震碎的冰火玉柜碎片。
更远处,万源共生园的边缘,几株在灾难中顽强幸存、蔫头耷脑的野菜顽强地探出头,叶片上还带着奇异的共生光晕,似乎吸收了之前逸散的微弱本源气息。
楚萧眼睛一亮。矿洞里的经历告诉他,在绝境中,一口热的、能暖身暖心的东西,往往比灵丹妙药更能吊住人的命。
他忍着剧痛,一步步挪过去。捡起瓦罐,拍掉泥土。拾起几块拳头大小、尚存微弱混沌气息的源石碎片。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几株蔫蔫的野菜,指尖拂过叶片,带着一丝对脆弱生命的珍视。
选了一处背风、相对平坦的瓦砾堆,楚萧开始行动。他抽出腰间那柄缠绕着“韧春”灵藤、蕴含紫电雷纹的旧矿镐——此刻它更像一根支撑身体的拐杖。他用矿镐的镐尖,费力地在瓦砾堆中刨出一个浅坑。
将两块最大的混沌源石碎片竖着插在坑两边作为支架。将黑陶瓦罐架在上面。把剩下的源石碎片和冰火玉柜的碎片堆在坑底。指尖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混沌之力,带着一点火星,屈指一弹。
嗤!
火星落在蕴含火属性灵力的冰火玉碎片上,瞬间引燃了一小簇赤红的火苗!火苗舔舐着上方的混沌源石碎片,温热的混沌气息开始弥漫。
楚萧小心翼翼地将野菜撕碎,放入瓦罐中。又拿起一块混沌源石碎片,用矿镐尾部猛力敲击。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碎屑落入瓦罐,蕴含的微弱混沌灵能被火焰激发。
他取下腰间那个玄铁铸造、刻着古朴“生”字的令牌,权当搅勺。又从内衬磨损的粗麻衣角,用力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浸入旁边一处未冻结的积水洼里,拧了拧,擦拭着瓦罐边缘和令牌。
做完这一切,他靠着断梁坐下,忍着脊背的剧痛,紧盯着瓦罐下跳跃的火苗。额头的汗珠滚落,滴在冰冷的瓦砾上。左肩习惯性地微低,仿佛还扛着无形的重担。呼吸带着稀薄的灰雾,眼神沉静,只有罐中开始升腾起的一缕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白烟。
时间一点点流逝。瓦罐里的水开始发出细微的咕嘟声。一股奇异的味道,开始悄然弥散。
它不是灵果的馥郁芬芳,也不是仙酿的醇厚醉人。它很淡,带着野菜特有的、微涩的草木清气,又混合着混沌源石被烘烤后散发的、如同雨后泥土般的温润气息,还有一种……属于人间灶膛里最朴素的暖意。这股暖意,微弱却顽强,穿透了废墟的冰冷尘埃,穿透了破碎法则的紊乱波动,如同初春第一缕破开冻土的风。
这缕奇异的暖香,最先触碰到的,是离楚萧最近的寒月女帝。
凌清雪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永恒的冰冷死寂中,仿佛灵魂都被冻结在万载玄冰的核心。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没消散之际,一点微不可查的暖意,如同最细小的冰晶融化时产生的水滴,轻轻滴落在她冻结的识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