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殿偏厅的清晨带着宿醉的狼藉。粗木长桌上堆满昨夜残羹,油腻的兽骨混着打翻的土陶碗,空气中弥漫着劣酒与烤肉冷却后的腥腻。几名石灵卫正笨拙地收拾,沉重的石掌扫过桌面,碗碟碰撞声叮当作响。
玄水女帝洛澜独坐窗边。晨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她柔顺如瀑的深蓝长发上流淌,水波般的长裙泛着宁静微光。她指尖轻点桌面,几滴晶莹水珠凭空凝聚,汇入案头一只流光溢彩的琉璃瓶中。瓶内盛放着天一真水精粹,水光流转间,映得满室生辉,与周遭的粗陋格格不入。这是她疗愈昨夜因契约反噬引动旧伤的必需之物。
一名身着天风卫制式轻甲的侍女,端着铜盆清水,脚步轻捷地绕过满地狼藉,走向洛澜。她低着头,步伐却带着风系修士特有的轻盈轨迹。“陛下,净手。”侍女声音恭谨,将铜盆放在桌角。
就在铜盆落桌的刹那!
侍女脚下仿佛被无形的碎石绊住,一个极其逼真的踉跄!她惊呼一声,身体失控前扑,手中铜盆脱手,浑浊的脏水泼洒而出,不偏不倚,正撞向那只流光溢彩的琉璃玉瓶!
“小心!”洛澜轻呼,素手微抬,柔韧的水波之力瞬间涌出,试图托住倾倒的铜盆与玉瓶。
然而,异变陡生!
那看似意外泼洒的脏水,在触及洛澜水波之力的瞬间,竟诡异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灰黑光泽,带着一股阴寒的侵蚀之力!洛澜的力量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一滞!就是这千分之一息的阻滞——
哐当!哗啦!
铜盆重重砸在桌面,脏水四溅!那只珍贵的琉璃玉瓶,被盆沿狠狠撞飞,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然后,在洛澜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狠狠摔在坚硬的青玉地砖上!
清脆到令人心碎的炸裂声,响彻整个偏厅!
流光溢彩的瓶身瞬间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四散飞溅!瓶内封存的天一真水精粹失去束缚,化作一小片淡蓝色的水雾,带着精纯的生命气息,旋即被空气中残留的酒肉浊气污染,迅速黯淡消散。
满室死寂。连收拾残局的石灵卫都僵在原地。
“大胆贱婢!”一声怒叱如雷霆炸响!赤阳女帝苏凰火红的身影已如旋风般卷至,她显然被惊动,金瞳喷火,周身赤阳真火升腾,灼热的气浪瞬间蒸干了地上的水渍。“竟敢损毁帝尊本源之物!找死!”她手中赤金光芒一闪,一条由纯粹焚世真火凝聚的长鞭已然成型,带着焚灭一切的恐怖高温,撕裂空气,狠狠抽向那吓得瘫软在地的侍女!
鞭影未至,恐怖的热浪已将侍女额前碎发烧焦!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陛下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地滑…”侍女涕泪横流,浑身筛糠般颤抖,绝望地看向她的直属上司——天风女帝风无痕。风无痕抱着手臂倚在门框,银青发丝被苏凰的火浪吹拂,脸色冰冷,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侍女,却未发一言。
“赤阳!”厚土女帝姜璃沉喝一声,一步踏前,大地之力涌动,一道厚重的玄黄光盾瞬间挡在侍女身前!
轰!
火焰长鞭抽在光盾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光盾剧烈震颤,裂痕蔓延,炽热的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溅,将附近几张粗木桌子瞬间点燃!姜璃身形微晃,脸色凝重。苏凰的含怒一击,绝非轻易可挡。
“够了。”洛澜轻柔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响起。她缓缓站起身,水蓝长裙拂过地面细碎的琉璃残片。那张温婉如水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平静的苍白。她看也没看地上颤抖的侍女,目光扫过怒气未消的苏凰、全力防御的姜璃、冷漠的风无痕,以及其他被惊动赶来的女帝,最终落在消散的水雾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玉瓶已碎,精粹难复。”洛澜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按帝庭旧律,损毁本源重器者,鞭三十,废修为,逐出帝庭。”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行刑吧。”
“哼!便宜你了!”苏凰怒火稍敛,但手中火焰长鞭并未散去,反而更加凝实,鞭梢跳跃着金色的毁灭符文。她金瞳锁定那瘫软的侍女,鞭影再次扬起!这一次,姜璃没有再阻挡。空气被灼烧得扭曲,死亡的呼啸直扑侍女面门!
侍女发出凄厉的尖叫,绝望地闭上眼睛。
“且慢!”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骤然响起!
楚萧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碎片狼藉的中心。他脸色还有些宿醉后的苍白,额角覆盖着沐瑶的灵叶,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地上的琉璃碎片。他挡在了侍女与火焰长鞭之间。
“楚萧!你护着这贱婢作甚?!”苏凰柳眉倒竖,鞭势一顿,灼热气浪吹得楚萧衣袍猎猎作响。
楚萧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闭目待刑的洛澜。他猛地蹲下身,不顾满地锋利碎片,伸出那只布满矿场老茧和伤痕的手,快如闪电地抓起一片沾着几点淡蓝水渍和一丝可疑灰黑痕迹的琉璃碎片!
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涌出,沿着碎片蜿蜒流下,与那淡蓝水渍和灰黑痕迹混合在一起。
“你干什么?!”寒月女帝凌清雪冰冷的呵斥传来。
楚萧恍若未闻。他捏着那片染血的碎片,高高举起!阳光下,他掌心的鲜血、琉璃的冷光、淡蓝的水渍与那缕诡异的灰黑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刺目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