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外,那片被死寂滋养的彼岸花园,迎来了风暴平息后的宁静。暗红色的花瓣狭长如刃,在无形的幽冥之风中无声摇曳,花蕊泛着幽冷的磷光,如同无数静默燃烧的冥灯,将这片区域映照得深邃而妖异。
花丛中央,那个由混沌石碎片拼凑而成的简陋小像,沉默地伫立着。粗糙的轮廓,左肩明显的微低,在摇曳的花影与幽光中,透着一股格格不入却又异常执拗的生命力。
一道玄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花丛边缘。
幽冥女帝幽萝。她赤足悬浮于离地寸许,玄黑冥雾长袍的层叠破碎下摆仿佛融入了花园的阴影,冷白到近乎半透明的玉肤在暗红花影映衬下,更显冰寒。高耸如阴影宫殿的发髻纹丝不动,垂落的银灰发丝缀着点点幽蓝磷光。她银灰色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投向花丛中央那尊卑微的石像。
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只是纯粹的“看”。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苍白、纤细、完美得不似活物,指尖萦绕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幽冥死气。动作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的优雅。
指尖,轻轻点在了粗糙石像那代表“头颅”的、坑洼不平的眉心位置。
一点微弱的、几乎与周围磷光融为一体的幽蓝色光芒,自她指尖悄然亮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混沌石之中。
石像依旧是石像,粗糙、简陋、沉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幽萝收回了手,指尖的微光瞬间隐没。她深潭般的目光并未离开石像,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就在这时——
“别抢别抢!都有份!排好队,跟矿上分干粮一个样!”
一个带着明显疲惫、却又努力维持着轻松洪亮的嗓音,夹杂着孩童们压抑着兴奋的叽喳声,从不远处殿宇回廊的转角处清晰地传来。
幽萝的目光,极其自然地,循着声音的方向微微偏移。
只见殿廊转角,一片相对明亮的区域里,楚萧正蹲在地上。他脱去了那件象征帝尊身份的玄底鎏银混沌帝袍,只穿着内里那件洗得发白、领口带着九色绣纹的磨损粗麻衬衣。玄墨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脸上还沾着之前通“下水道”时留下的点点灰色“泥浆”印子,显得有些狼狈。
他身前围着七八个眼睛亮晶晶的孩子,正是之前被他用混沌石碎片“压惊”的那几个。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刚从旁边崩裂的殿阶上随手掰下来的、大小不一的混沌石碎块,像分发矿工口粮一样,挨个塞到伸过来的小手里。
“喏,这块大点,给你。这块…啧,形状像窝头,归你了!”他一边分,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脸上带着矿工特有的、粗粝却实在的笑容,“省着点啃,这玩意儿可比糖疙瘩顶饿多了!硌牙?嘿,那是你牙口没练好!多嚼嚼,磨磨牙口,以后下矿挖玄铁才有力气!”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接过一块扁平的石头,怯生生地问:“帝尊大人,这…这真能吃吗?”
楚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顺手用沾着灰的手指刮了下小女孩的鼻子,留下一点灰印:“傻丫头,这是打比方!意思它实在!拿着玩,或者…嗯,当个护身符也成?反正比某些花里胡哨的玉片子结实!”他这话说得随意,眼神却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不远处那片摇曳的暗红彼岸花丛,带着点矿工对“不实用奢侈品”的本能吐槽。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都被他这接地气的模样逗乐了,紧紧攥着分到的石头,之前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小脸上满是信赖和亲近。
幽萝静静地悬浮在彼岸花丛的阴影里。
她深潭般的银灰眼眸,清晰地映出了那个蹲在孩童中间的身影:微弓的背脊透着疲惫,左肩习惯性地微低,沾着灰渍的侧脸线条在殿廊的光线下显得硬朗而专注。他分发石头的动作带着矿工特有的麻利和一种…笨拙的温柔。那件磨损的粗麻衬衣,在帝庭华美的背景中,卑微得像一块补丁,却又无比扎眼地宣告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就在她的目光,落在他因低头分发石头而露出的、沾着一点灰印的后颈上时——
嗡!
一股奇异而深邃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她灵魂最深处、从那刚刚平息下去的往生河核心传来!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与她本源紧密相连的东西,被那个沾着灰印、蹲在孩童中分发石头的背影,轻轻拨动了!
幽萝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
正在把最后一块“窝头状”混沌石塞给一个流鼻涕小男孩的楚萧,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源自契约、源自幽冥本源的、冰冷死寂却又带着奇异律动的力量感,如同冰泉般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他眉心的灰色竖痕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混沌珠在深处发出低沉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