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那句带着矿工式委屈的吐槽,在死寂的藏锋台上格外清晰。
云斩月紧闭的银白眼眸,就在这声“扎人”的尾音里,倏然睁开!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或锐利,那双曾斩断星辰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以及一丝被强行从毁灭深渊拉回后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惊悸。她的意识仿佛还沉溺在自身锋芒崩碎的恐怖余韵中,以至于对紧贴着自己、散发着尘土与混沌气息的滚烫躯体,以及那箍得她生疼的铁臂,都失去了第一时间挣脱的本能。
楚萧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身躯猛地一僵。他立刻松开手臂,动作干脆利落得像矿工放下珍贵的矿石,没有丝毫留恋。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全身无处不在的割痕牵扯着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带出几缕稀薄的灰雾。破碎的粗麻衬衣下,皮肤上密布的金属寒光割痕依旧清晰可见,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刀片犁过。
“咳…”云斩月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铂金色的血液沿着她失去血色的唇角再次渗出少许。她试图撑起身体,那只撑着冰冷金属地面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指尖泛着虚弱的铂金色光泽,仿佛随时会再次软倒。
楚萧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扶,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他挠了挠被削掉头发后显得有点滑稽的额角,动作自然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换了个矿工讨论矿石的语气:“帝尊,那啥…您这地方,有能坐的地儿不?咱…站着说话有点费劲。”他指了指自己布满割痕的双腿,一脸诚恳的“虚弱”。
这不着调的话,却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让云斩月涣散的眸光猛地聚焦!她银白的瞳孔瞬间锁定了楚萧那张布满汗水和尘土、还带着点矿工式“憨厚”的脸,以及他全身那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割痕——那是替她承受反噬的证明!
荒谬感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她猛地别开脸,不再看楚萧,用尽力气撑起身体,挺直了那如利剑般的背脊,尽管依旧有些摇晃。她银白冰冷的眸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藏锋台,最终落在那歪歪扭扭、落满黑白矿石的简陋棋盘上,停顿了一瞬。
“随本座来。”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维持着帝尊的冷冽。没有道谢,也没有斥责刚才的“冒犯”,仿佛那场生死相拥从未发生。她转身,步伐带着重伤后的虚浮,却异常坚定,朝着孤峰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由几块巨大暗金色金属断剑残骸天然形成的石亭走去。
楚萧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忍着剧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那柄插在地上的矿镐被他顺手拔起,镐头上跳跃的紫电雷纹似乎也黯淡疲惫了不少。
石亭简陋,只有一方同样由巨大断剑残骸削平形成的石桌,和几个同样材质的粗糙石墩。云斩月走到一个石墩前,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才缓缓坐下,背脊依旧挺直如标枪。楚萧则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石墩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刚干完一天的重活。
空气有些凝滞,只有远处剑冢偶尔传来的残剑低鸣。
云斩月的目光落在石桌上那些散落的黑白矿石棋子上,又掠过楚萧额角被削掉的头发和布满割痕的脖颈,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楚萧破碎的粗麻衬衣前襟——那里,一根磨损得发亮、用普通麻绳系着的旧铜钱,正从撕裂的衣襟缝隙里滑落出来,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
那铜钱极其普通,边缘甚至有些变形,带着常年摩挲的光泽,是凡间最底层矿工都可能拥有的东西。与这帝尊之地,与刚刚经历的生死的危机,格格不入。
楚萧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滑出的铜钱,很自然地用手指将它拨回衣襟内,动作带着一种矿工对待贴身旧物的随意与珍视。他咧了咧嘴,试图打破沉默,指着石桌上的棋子:“帝尊,刚才那盘棋…还没下完呢。要不…接着下?”他眼神里带着点矿工特有的狡黠试探。
云斩月银白的眸子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接这明显是没话找话的茬。她的目光再次掠过楚萧胸前被拨回去的铜钱位置,沉默了几息,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方才…那盘棋,是何规则?”她指的是那简陋棋盘上毫无章法的落子。
楚萧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矿洞绿光微闪,来了精神:“嘿,这就是我们矿洞底下消磨时候的土法子!叫‘凿石棋’!”他抓起几颗黑白矿石,在石桌上比划起来,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找块平整点的石头,画个歪歪扭扭的‘田’字就算棋盘。黑白石子儿,或者干脆煤块和矿石碎块,就当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