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掠过新愈的岩壁,发出低沉的呜咽,如同大地疲惫的叹息。半悬于峭壁之上的观山亭,成了劫后仅存的安宁角落。亭外烟尘未散,亭内石桌冰凉。
楚萧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粗陶碗放在姜璃面前。那碗厚重笨拙,边缘带着几处磕碰出的豁口,碗壁还沾着没洗净的泥痕,是凡间最寻常不过的物件,与这帝亭格格不入。碗中盛着刚从山涧汲来的清冽泉水,水光泠泠。
“帝尊,先润润。”他的声音还带着力竭后的沙哑,递碗时袖口不经意滑落一截,露出小臂上几道被碎石棱角刮出的新鲜血痕,混着凝固的黑灰,有些狼狈。
姜璃的目光并未落在碗上,也未看那伤痕。她沉默地伸出依旧微凉的手指,指尖刚触及粗陶碗沿那冰冷的、带着砂砾感的裂口,视线却骤然凝住。
楚萧正转身欲去取石凳上备着的干净布巾。动作间,那件象征帝尊身份的玄色外袍肩背处,一道被混沌气流和岩石撕裂的长长破口赫然在目。破口下,并非什么护体宝衣的光泽,而是一角洗得发白、纹理粗糙、打着细小补丁的——粗麻内衬!
那抹灰白,在玄色帝袍的映衬下,刺眼得如同矿洞深处未曾磨灭的印记。卑微,坚韧,无声诉说着“始于微末”的过往。
姜璃搭在粗陶碗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粗粝的陶壁摩擦着指腹,一种难以言喻的、并非厌恶的奇异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楚萧浑然不觉,取了布巾回来,见姜璃只是盯着碗不动,咧嘴一笑,带着矿工特有的实在:“泉水清甜,没杂质,我尝过了。”他脸上糊着的黑灰被汗水冲开几道沟壑,露出底下同样沾着灰的皮肤,笑容却干净明亮,冲淡了所有狼狈。
这笑容似乎驱散了亭内最后一丝劫后余悸的沉重。姜璃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终于端起那只粗陶碗。指尖传来的凉意与粗粝感交织,带着山泉的清冽气息。她垂眸,准备饮下。
就在此时!
碗中平静如镜的泉水,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不是风吹,不是手颤。
那涟漪细碎、急促,如同被无形的手指快速拨弄,中心甚至形成一个小小的、转瞬即逝的漩涡!
姜璃端碗的动作瞬间凝固。
她那双总是沉稳如山岳的玄黄眼眸,骤然收缩!眸底深处,属于厚土本源的神光激烈地明灭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源自大地深处的、令她本源都为之悸动的异常波动!
“这水…”楚萧也看到了那异常的涟漪,疑惑地皱眉,下意识伸手想碰碗沿,“有古怪?”
“别动!”姜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瞬间打破了亭内短暂的平和。她五指收紧,稳稳托住粗陶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死死锁住碗中水面,那圈涟漪已然消失,水面重归平静,光滑如镜,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幻觉。
但姜璃知道,绝非幻觉!
她的厚土神光,对大地元磁的变动最为敏感!方才那瞬间,透过这碗凡泉,她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极其尖锐的、如同无数根细针同时刺向地脉核心的——牵引之力!这力量狂暴、混乱,带着毁灭性的撕扯感,绝非之前那种阴毒缓慢的侵蚀!
楚萧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姜璃骤然冷肃如霜的面容,心也沉了下去:“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