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城外的官道上,尘土被马蹄扬起三丈高,遮得日头都成了昏黄的一团。朱允熥身披亮银甲,腰悬父皇亲赐的“洪武剑”,立马在高坡上,望着远处建文军的营寨。京营主力的旌旗在风中舒展,“朱”字大旗下,常茂、冯诚等将领按刀侍立,甲胄上的寒光映得他们脸上杀气腾腾。
“陛下,盛庸在东昌城外摆了个‘长蛇阵’,首尾相顾,倒是有点意思。”常茂用马鞭指着建文军阵,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不过在末将看来,就是条没牙的蛇,一捅就破。”
朱允熥没接话,只是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军阵,落在东昌城头——那里本该飘扬着“洪武续”的龙旗,此刻却插着朱允炆的“建文”旗号,刺得人眼睛生疼。自徐州战败后,他就憋着一股火,这次亲率十万京营主力北上,就是要把这口气挣回来。
“徐辉祖那边怎么样了?”朱允熥问。
冯诚上前一步:“回陛下,徐将军已率三万骑兵绕到东昌西侧,按计划午时三刻发起突袭,断盛庸的后路。”
朱允熥点头,将箭收回箭壶:“传我将令,午时一刻,擂鼓冲锋!常茂,你率左翼骑兵主攻蛇头,冯诚,你带右翼步兵稳住阵脚,本王亲率中军压阵!”
“遵旨!”两将领命,转身去调度兵马。
高坡下,京营士兵正嚼着麦饼,用布擦拭着刀枪。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紧张地攥着长枪,指节发白。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跟着常将军冲,砍翻两个建文兵,你就是爷们了!”小兵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
朱允熥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样子。那时他才十六岁,跟着朱允炆去漠北劳军,恰逢残元偷袭,他吓得躲在傅友德身后,连弓都拉不开。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可笑——这天下,从来不是躲出来的。
“陛下,时辰快到了。”亲兵提醒道。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洪武剑,剑尖直指东昌城:“擂鼓!”
“咚!咚!咚!”战鼓声如惊雷滚过大地,京营士兵扔下麦饼,翻身上马,举起刀枪呐喊。常茂一马当先,左翼骑兵如潮水般涌向建文军阵的“蛇头”——那里是盛庸的精锐所在,布着三层盾牌阵,后面藏着连珠铳手。
“放铳!”盛庸在中军帐里一声令下,建文军阵中冒出阵阵白烟,铅弹呼啸着射向京营骑兵。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士兵应声坠马,战马受惊,在阵前乱撞。
常茂怒吼一声,摘下背上的铁胎弓,三箭连珠射穿三个铳手的喉咙。他挥舞着丈八蛇矛,硬生生在盾牌阵上撕开一道口子:“弟兄们,跟我杀!”
骑兵们跟着他冲进缺口,刀光剑影中,盾牌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常茂的蛇矛如出海蛟龙,左挑右刺,转眼就杀倒一片。一个建文兵举刀砍向他的马腿,被他一矛钉在地上,矛尖从胸口透出来,鲜血溅了他一脸。
朱允熥在中军看得清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对身边的康茂才(开国将领康茂才)道:“常茂这勇劲,倒有他爹常遇春的影子。”
康茂才道:“勇猛有余,沉稳不足。陛下看,他冲得太靠前了,容易被围。”
话音刚落,建文军的“蛇身”果然动了,两侧的步兵如长蛇摆尾,朝着常茂的骑兵包抄过来。常茂却浑不在意,反而加速冲锋,直扑盛庸的中军大旗:“擒贼先擒王!杀盛庸者赏黄金百两!”
盛庸在帐里看得心惊,对身边的齐泰道:“这常茂是个疯子!快让吴祯带刀斧手拦住他!”
吴祯领命,率三千刀斧手迎上去。这些刀斧手都是建文军的死士,光着膀子,挥舞着沉重的鬼头刀,专砍马腿。京营骑兵的攻势顿时受阻,好几匹战马被砍倒,骑兵摔在地上,瞬间被乱刀分尸。
“妈的!”常茂骂了一声,翻身下马,挥舞蛇矛步战。他的力气极大,一矛扫过去,能将几个刀斧手同时砸飞。但建文兵太多了,砍倒一批又上来一批,渐渐将他围在中间。
“陛下,常将军被围了!”冯诚急道。
朱允熥眉头一皱,将洪武剑向前一指:“中军,跟我上!”
京营中军如一道钢铁洪流,撞进建文军阵。朱允熥的战马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冲到常茂身边。他一剑削断一个刀斧手的胳膊,对常茂道:“跟我往外冲!”
“陛下!”常茂又惊又喜,跟着他杀出重围。两人一左一右,剑矛配合得天衣无缝,建文兵根本挡不住。
就在这时,东昌西侧传来震天的呐喊——徐辉祖的骑兵到了!他们如神兵天降,直冲建文军的后路,将“蛇尾”搅得粉碎。盛庸的长蛇阵被拦腰斩断,首尾不能相顾,阵脚顿时大乱。
“完了……”齐泰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盛庸咬着牙,拔出佩刀:“跟我杀出去!回济宁!”
他带着残部刚冲出帐外,就被冯诚拦住。冯诚的长刀如一道闪电,直劈盛庸面门。盛庸举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他的刀被震飞,虎口发麻。冯诚的刀顺势砍下,却被盛庸的副将用身体挡住——副将惨叫一声,被劈成两半。
“走!”盛庸推开尸体,翻身上马,带着亲兵往南逃。京营士兵紧追不舍,建文军失去指挥,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投降的不计其数。
常茂杀得兴起,摘下一个建文兵的头盔当酒壶,仰头灌了口酒:“陛下,痛快!这一仗,比徐州那回过瘾多了!”
朱允熥勒住马,望着满地的尸体和旗帜,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原以为胜利会让自己狂喜,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却空落落的——这些躺在地上的,不都是大明的百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