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外的冻土被马蹄踏得粉碎，混着暗红的血渍凝成一块块冰疙瘩。耿璇勒住马缰，望着远处仓皇逃窜的敌军，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他身后的三千建文军士兵举着连珠铳，枪管上还冒着淡淡的青烟，甲胄上溅满了血污，却个个眼神明亮，透着大胜后的亢奋。
“将军，冯诚那厮跑了！”副将康茂才（开国将领康茂才之子，随耿璇从长沙北上）策马赶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咱们攻破了他两座营寨，斩杀了他麾下的千户周显，还缴获了三百多匹战马！”
耿璇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目光落在徐州城巍峨的城墙上。城墙由青灰色的巨石砌成，历经数百年风雨依旧坚固，此刻城门紧闭，城楼上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那是徐州卫的守军，他们还在观望，没有贸然打开城门。
“跑了就跑了，”耿璇淡淡道，“传令下去，不要追击。让士兵们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然后在城外扎营。”
“不趁胜攻城吗？”康茂才有些不解，“冯诚新败，徐州守军必定人心惶惶，此时攻城正是好时机。”
“时机未到。”耿璇摇头，“徐州是重镇，城高墙厚，硬攻只会徒增伤亡。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牵制南京的兵力，不是急着拿下城池。再说……”他顿了顿，看向北方，“朱允熥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派援军来，我们得保存实力，等他们来。”
康茂才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领命：“末将这就去安排。”
建文军开始在徐州城南扎营，数百顶帐篷迅速支起，形成一片连绵的营地。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将阵亡同伴的尸体抬到一起，用白布裹好，准备火化；伤兵被抬进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军医们忙得不可开交；而那些缴获的战马、粮草，则被分门别类地登记入库。
耿璇站在营寨的了望塔上，望着远处的徐州城，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冯诚虽然败了，但朱允熥手里的京营主力还在，常茂、徐辉祖等将领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接下来的仗只会更难打。他摸了摸腰间的连珠铳——这是长沙军最倚重的武器，射程远，射速快，对付骑兵尤其有效，但缺点是弹药消耗大，且雨天容易卡壳。这次能击溃冯诚的先锋营，靠的就是连珠铳的突然袭击，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将军，徐州知府派人来了，说想和您谈谈。”一名亲兵在塔下喊道。
耿璇从了望塔上下来，看到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站在营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捧着礼盒。那人见到耿璇，连忙躬身行礼：“下官徐州知府王敬，见过耿将军。”
“王大人客气了。”耿璇语气平淡，“不知王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王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将军今日大败冯诚，真是神勇过人！下官特备了些薄礼，给将军和将士们暖暖身子。”他指了指身后的礼盒，“另外，徐州城内粮草充足，若是将军需要，下官愿献出城防图，助将军早日拿下徐州。”
耿璇看着他，突然笑了：“王大人倒是识时务。只是……我听说徐州卫指挥使是朱允熥的心腹，王大人就不怕他知道了，治你个通敌之罪？”
王敬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将军说笑了。如今两京对峙，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府，只想保全徐州百姓的性命。谁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下官就认谁是正统。”他这话倒是半真半假——徐州地处南北要冲，无论哪一方获胜，他这个知府都想保住自己的位置。
耿璇沉吟片刻：“粮草我收下了，城防图就不必了。告诉徐州卫的人，只要他们不开城攻击我军，我就不会攻城。若是他们识相，交出城门钥匙，我保证不伤城内百姓一根汗毛。”
“下官一定把将军的意思传到。”王敬连忙应道，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才带着小厮匆匆离去。
看着王敬的背影，康茂才忍不住道：“将军，这王敬一看就是个墙头草，不可信啊。”
“我知道。”耿璇道，“但我们现在需要时间休整，能不攻城就尽量不攻。传令下去，加强营寨的防御，尤其是北边，防备冯诚反扑。”
与此同时，徐州以北五十里的一处小镇上，冯诚正对着地图大发雷霆。他的帅帐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茶杯碎了一地。几名偏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想到，耿璇的连珠铳威力如此之大，他们的骑兵刚冲上去，就被密集的弹雨打懵了，前锋营几乎全军覆没。
“废物！都是废物！”冯诚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五万兵马，竟然被三万长沙兵打得丢盔弃甲，传出去我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将军息怒。”一名偏将小心翼翼地说道，“耿璇的连珠铳太厉害，我们的骑兵根本近不了身。要不……我们等常茂将军来了再说？”
提到常茂，冯诚的怒火消了些。常茂是常遇春的儿子，勇猛善战，当年在漠北曾率百骑突破残元的重围，是军中有名的悍将。朱允熥已经下旨，让常茂率一万骑兵前来支援，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再等一日。”冯诚沉声道，“若是常茂还不到，我们就退到宿州，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心里清楚，继续留在原地，只会被耿璇一点点蚕食。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常茂标志性的大嗓门：“冯诚！你小子在哪儿？爷爷我来了！”
冯诚连忙迎出去，只见常茂身披重甲，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一万骑兵浩浩荡荡地进了镇。他脸上带着风尘，眼神却依旧锐利，看到冯诚，劈头就问：“听说你被耿璇那小子揍了？怎么回事？”
冯诚脸上一红，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憋屈：“那连珠铳太邪门了，射程足有百丈，我们的弓箭根本够不着，骑兵冲上去就是送死。”
“狗屁的邪门！”常茂不屑地啐了一口，“当年在漠北，伯颜帖木儿的弓弩比这厉害多了，还不是被爷爷我砍了脑袋？明日我就带骑兵去会会他，看他的连珠铳厉害，还是我的马刀厉害！”
“将军不可！”冯诚连忙劝阻，“耿璇肯定设了埋伏，硬冲只会吃亏。”
“吃亏？”常茂眼睛一瞪，“我常茂打仗，就不知道什么叫吃亏！你要是怕了，就留在这儿，看爷爷怎么收拾他！”说完，他转身对身后的骑兵喊道：“儿郎们，明天随我去踹了耿璇的营寨，让他知道咱们京营的厉害！”
“好！”骑兵们齐声应道，声音震得小镇的窗户都嗡嗡作响。
冯诚看着常茂狂妄的样子，心里暗暗叫苦，却又不敢再劝——他知道常茂的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常茂就率领一万骑兵朝着徐州城南的建文军营寨杀去。马蹄声如同惊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骑兵们高举着长刀，口中喊着震天的口号，气势汹汹，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踏平。
建文军的哨兵很快发现了他们，敲响了营寨的警钟。耿璇闻讯，立刻登上了望塔，看到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眉头紧锁。
“将军，是常茂！”康茂才指着领头的那员大将，“他果然来了！”
“来得正好。”耿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传令下去，第一、第二营列阵，连珠铳准备；第三营随我去侧翼，准备包抄。”
建文军迅速行动起来，第一、第二营的士兵们推着数百架拒马，在营寨前摆出一道坚固的防线，他们躲在拒马后面，手中的连珠铳对准了冲锋的骑兵。第三营的士兵则在耿璇的带领下，悄悄绕到了营寨的侧翼，准备给敌军一个惊喜。
常茂的骑兵很快冲到了距营寨百丈的地方，他看到建文军的防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这点东西，也想挡住爷爷？儿郎们，冲！”
骑兵们加快速度，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就在这时，耿璇一声令下：“放！”
“砰砰砰！”数百杆连珠铳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如同冰雹般朝着骑兵砸去。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坠马，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乱了套。
“妈的！”常茂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他没想到连珠铳的火力如此密集，连忙喊道，“散开！快散开！”
骑兵们慌忙向两侧散开，试图躲避弹雨，但已经晚了。第二排连珠铳再次响起，又是一批骑兵倒下。战马受惊，四处乱窜，把后面的阵型搅得更加混乱。
常茂气得哇哇大叫，挥舞着长刀砍倒了身边一匹受惊的战马，大吼道：“不要乱！跟我冲！”他一马当先，朝着防线冲去，试图凭借自己的勇猛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侧翼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耿璇率领第三营的士兵杀了出来。他们手持长枪，对着骑兵的侧翼发起了猛攻。骑兵们猝不及防，被冲得七零八落。
“不好！有埋伏！”常茂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耿璇早有准备。他想下令撤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前面有连珠铳的封锁，侧翼有长枪兵的冲击，他的骑兵被困在了中间，成了活靶子。
“杀啊！”耿璇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枪如同蛟龙出海，挑翻了一名骑兵。建文军的士兵们士气大振，跟着他奋勇杀敌。
常茂虽然勇猛，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且战术得当。他身上已经添了好几处伤口，鲜血染红了铠甲，身边的亲兵也越来越少。他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将军，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亲兵喊道，用身体挡住了一支射向常茂的箭矢，自己却倒了下去。
常茂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建文军营寨，又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最终狠狠一跺脚：“撤！”
他调转马头，朝着北方突围而去。残余的骑兵见状，也纷纷跟着他撤退。耿璇没有追击，只是下令打扫战场。
这场战斗，建文军大获全胜，斩杀敌军三千余人，缴获战马两千多匹，而自己的损失还不到五百人。消息传到长沙，朱允炆大喜，下旨嘉奖耿璇，晋升他为镇国将军，并派齐泰押送粮草军械前往徐州支援。
而在南京，朱允熥收到战败的消息，气得把御案都掀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冯诚，怒不可遏：“常茂呢？让他滚进来见我！”
“陛下，常将军……常将军在突围时中了一箭，正在营中养伤。”冯诚战战兢兢地说道。
“养伤？我看他是在丢人现眼！”朱允熥怒吼道，“一万骑兵，竟然被耿璇的三万人打得落花流水，我京营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徐辉祖连忙上前劝道：“陛下息怒。常将军虽然战败，但也是奋勇杀敌，情有可原。耿璇的连珠铳确实厉害，我们得想个办法应对才行。”
“应对？怎么应对？”朱允熥喘着粗气，“沐春的连珠铳迟迟不到，难道让我们用马刀去拼他们的火器吗？”
“陛下，臣有一计。”华云龙上前一步，躬身道，“徐州城的守军是我们的人，我们可以让他们在城内策应，等耿璇攻城的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击溃建文军。”
朱允熥眼睛一亮：“此计可行！传我的旨，让徐州卫指挥使即刻动手，若能斩杀耿璇，封他为侯！”
“陛下英明。”华云龙躬身应道。
就在南京和长沙都为徐州的战事忙碌时，朱元璋正混在逃难的人群中，来到了徐州城外。他看着建文军营地井然有序，士兵们各司其职，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当他听说耿璇用连珠铳大败常茂的骑兵时，更是忍不住点头：“好小子，有勇有谋，像他爷爷当年的样子。”
“老爷，您认识耿将军？”身边的小厮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