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诚躬身应诺,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动了堂外的雪帘。
代王朱桂突然拍了拍桌子:“光递折子不够!得让京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宗室不是好惹的。明日早朝后,我带着诸王去午门外‘请愿’,就说‘愿率兵戍边,以固国本’,实则……”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实则让百姓看看,宗室拧成一股绳,朱允炆想动咱们,得掂量掂量!”
朱柏抚掌笑道:“此计甚妙。百姓最敬宗室戍边的功劳,咱们这么一闹,朱允炆再提削藩,就是与民心为敌。”
堂内的气氛愈发热烈,诸王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有说要让家眷去乾清宫门口“哭诉求情”的,有说要联名保举朱允熥掌京营兵权的,还有说要查朱允炆在长沙的“贪腐旧事”的。雪光从窗棂照进来,映在一张张激动的脸上,倒比烛火更亮几分。
朱允熥看着这满堂宗室,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早已凉透,却让他心里的火更旺了——朱允炆想凭一道奏疏就削掉宗室的兵权?太天真了。这大明的江山,一半是朱家宗室用命换来的,要动他们的根基,就得问问他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次日天未亮,朱允熥便带着二十多位宗室郡王、将军在宫门外候着。雪还在下,他们的锦袍上落了厚厚一层白,却没人拂去。徐辉祖果然来了,他穿着一身蟒袍,见了朱允熥,只点了点头:“折子我看过了,写得在理。一会儿朝堂上,我会禀明周王被牵制之事。”
早朝的钟声响了,朱允炆穿着东宫蟒袍,从文华殿方向走来,看到宫门外齐刷刷站着的宗室,脚步顿了顿,脸色微沉:“诸位王叔、兄弟,雪天寒冷,在此等候何事?”
朱榑上前一步,积雪从他肩头滑落:“我们要递折子给陛下,说说削藩的事。”他扬了扬手里的折子,封皮上“宗室联名”四个大字格外醒目,“皇长孙要是心里没鬼,就该让这折子递上去。”
朱允炆的目光在折子上扫过,又看向朱允熥:“二哥这是要与我作对?”
“我只是在维护宗室的体面。”朱允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父皇还在,削藩之事,轮不到你来做主。”
就在这时,乾清宫方向传来消息,说朱元璋醒了,召诸王和朱允炆、朱允熥入见。朱允炆的脸色更不好看,却只能看着朱允熥带着宗室们浩浩荡荡地往乾清宫去,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一道道无法抹去的印记。
朱允熥走在人群中,听着身后诸王的议论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朱允炆想借新政削藩,那他就借宗室的势,把这场仗打回去——在这大明朝,宗室的力量,从来都比朱允炆想的要强大得多。
乾清宫内,朱元璋靠在龙榻上,脸色蜡黄。听了朱允熥的奏报,又看了周王的密信,他沉默了许久,目光在朱允炆和朱允熥之间来回转动。最后,他指了指那道削藩奏疏:“此事……暂缓。”声音虽弱,却让满殿宗室松了口气。
朱允熥躬身道:“父皇圣明。宗室愿为陛下戍守边疆,绝无二心,但兵权乃防身之本,不可轻削。”他顿了顿,补充道,“儿臣愿率京营子弟与诸王同守边镇,以证宗室忠勇。”
诸王立刻附和:“我等愿随殿下戍边!”
朱元璋点了点头,看向朱允炆:“允炆,你怎么说?”
朱允炆站在殿中,看着周围宗室投来的敌意目光,缓缓道:“儿臣只是为了大明长治久安……既父皇说暂缓,儿臣遵旨。”只是那垂下的眼睑里,藏着一丝谁也没看懂的冷意。
朱允熥知道,这一局他赢了。但他更清楚,朱允炆不会善罢甘休,削藩的刀既然已经出鞘,就绝不会轻易收回。他转头看向殿外纷飞的大雪,心里盘算着该给蜀王、肃王的长子们安排个什么差事——既然要联诸王抗削藩,就得把这些远道而来的“援军”,牢牢攥在手里。
雪还在下,落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悄无声息,却掩不住宫墙内涌动的暗流。宗室们簇拥着朱允熥走出殿门,笑声透过风雪传得很远,而朱允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这场围绕削藩的角力,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