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港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几盏航标灯在远处的海面上闪烁,如同困在深海里的星辰。郑宏站在“镇极号”的舰桥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被炮火熏黑的痕迹——那是三天前与“太阳王舰队”首轮交锋时留下的印记。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扑在脸上,带着硝烟未散的铁锈味,让他清醒得可怕。
“将军,‘飞鱼舰队’的二十艘快船都备妥了。”周德兴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手里捧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快步走上舰桥,“康茂才大人新送来的‘火龙出水’,说是能在水里蹿着烧,专烧船底的木板。”
郑宏掀开油布,露出里面二十枚缠着硫磺的火箭,箭尾绑着浸透火油的麻布。“这玩意儿靠谱吗?”他拿起一枚掂量着,箭头锋利如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康大人说试过三次了,”周德兴挠了挠头,“在淡水湖里能蹿三十丈,海水里潮,估计能烧二十丈。只要钉在敌船底板上,保管烧穿个大洞。”
“二十丈……”郑宏望向远处法国舰队的锚地,望远镜里能看到“太阳王号”巨大的船影,“他们泊在十里外的珊瑚礁区,快船得划两刻钟才能到。”
“弟兄们都憋着劲呢!”周德兴提高了音量,“前儿个‘镇南号’被他们炸沉时,好多弟兄都看见了,法国佬在甲板上举着酒杯狂笑!”
郑宏没接话,只是将火箭放回油布包。他知道弟兄们的恨——三天前的海战,“镇东号”弹药舱爆炸时冲天的火光,“镇南号”下沉时水兵们绝望的呼救,还有“太阳王号”上那面在硝烟里招摇的鸢尾旗,像根毒刺扎在每个人心里。
“让吴良带第一队,从左侧绕暗礁走,”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带第二队,从右侧浅滩走,注意避开他们的巡逻艇。”
“那将军您呢?”周德兴追问。
“我带‘镇极号’和‘镇西号’在北口接应,”郑宏指着海图上的标记,“等你们得手,我会开炮照明,那是撤退信号。记住,只烧旗舰‘太阳王号’和‘荣光号’,别贪多。”
“得令!”周德兴接过油布包,转身要走,又被郑宏拉住。
“告诉弟兄们,”郑宏的目光扫过港内停泊的战舰,“咱们明人打仗,不光要赢,更要让他们知道——血债得用血来偿。”
周德兴重重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很快,码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二十艘快船像黑鱼般滑入水中,船桨没入海水时几乎听不到声响——那是福建渔民传下来的绝技,船头包着厚毡,桨叶缠着布条,专用于夜袭。
郑宏站在舰桥,看着快船分成两队,像两道银色的闪电划破海面。他摸出怀表,表盖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指针指向亥时三刻。
“还有半个时辰涨潮,”他对身旁的舵手说,“起锚,移到北口待命。”
“镇极号”缓缓驶离泊位时,郑宏再次举起望远镜。珊瑚礁区的法国舰队静悄悄的,只有“太阳王号”桅杆上的信号灯每隔一刻钟闪烁一次,那是他们的巡逻信号。路易亲王果然谨慎,即便占了上风,也没放松戒备。
亥时五刻,第一队快船摸到了珊瑚礁边缘。吴良趴在船头,借着月光辨认礁石的位置——那些嶙峋的珊瑚石在水里像鬼怪的爪牙,稍不留意就会撞碎船底。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水兵立刻收起船桨,改用手划水,船体在水面上滑行得更慢,却也更稳。
“还有五十丈。”吴良低声道,声音压得比浪花还轻。他能看到“荣光号”甲板上的哨兵正抱着火枪打盹,灯笼挂在桅杆上,光晕在浪尖上晃悠。
快船渐渐靠近,水兵们摸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这是他们改良的战术——先用火箭钉穿船底板,等火势起来再跳帮厮杀,既能减少伤亡,又能让敌船彻底失去行动力。
“放!”吴良猛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