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永忠的指节叩在北美驻军要塞的沙盘上,红木勾勒的密西西比河河道被他敲出轻响。沙盘旁围站着二十多个将官,靴底碾过地面的沙砾声里,混着窗外传来的海风——那风裹着咸腥,还带着三日前欧盟舰队炮轰纽约港的硝烟味。
“荷兰人的‘金狮号’战列舰就在河口抛锚,甲板上的三联装火炮昨晚试射了三次,弹着点全在咱们的了望塔周围,这是在划警戒线。”廖永忠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铅块砸在每个人心口,“更麻烦的是日本那帮杂碎,山县有朋带着三百浪人,把五大湖西岸的皮毛商全绑了,逼着他们带路抄咱们的补给线。”
站在沙盘左侧的耿炳文猛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铜环撞出脆响:“补给线绝不能断!上个月从魁北克运来的火药还在半路上,要是被他们劫了,要塞的炮就成了哑巴。”他鬓角的白发随着动作颤动,去年在哈德逊河战役中被流弹擦伤的眉骨,此刻正泛着青紫色。
“耿将军说得是。”华云龙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这是今早从印第安部落换来的图,日本人想从尼亚加拉瀑布后面的密道绕过来。那地方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正好设伏。”他说话时总爱下意识地摸鼻子,那是去年被火铳铅弹擦伤留下的习惯——子弹擦过鼻翼,带走了一小块皮肉,也让他的声音永远带着点漏风的沙哑。
“设伏得用炸药。”周德兴突然开口,他手里把玩着个铁皮火药桶模型,那是他用敌军炮弹壳改的。这位以筑城闻名的老将,此刻却满眼都是烟火气,“我让人在瀑布崖壁上凿了三十个洞,塞满硝石和硫磺,引线接在对岸的松树根下。日本人不是爱耍武士道吗?就让他们尝尝土遁的滋味。”
“周将军这招够狠。”朱文正嗤笑一声,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不过荷兰人那边得有人盯着。他们的舰队昨晚挂了停战旗,鬼知道是不是在等英国的援军。我带三艘‘火龙船’去游弋,只要他们敢动,就把燃烧弹往他们甲板上送——去年泰晤士河上,我烧过西班牙人的船队,这点活儿熟。”他说这话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烫伤疤痕,那是在里斯本港与葡萄牙人巷战时留下的。
廖永忠没接话,目光落在沙盘最南端的新奥尔良标记上。那里插着面褪色的明旗,旗角被炮火熏得发黑。“法国人的‘鸢尾花舰队’还在墨西哥湾游弋,他们的指挥官拉法耶特是个硬骨头,上个月在密西西比河口,愣是用六艘护卫舰拖住了咱们的运粮队。”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郭英,“郭将军,你带五千步兵沿河南下,务必在三天内拿下新奥尔良的法国要塞。记住,留三百人守粮仓,剩下的直插他们的弹药库——我要让他们的火炮在下次涨潮前哑掉。”
郭英挺直了背,甲胄上的鳞片甲片相互摩擦:“末将遵命。不过法国人的刺刀阵有点棘手,他们的士兵排得比咱们的长枪阵还密。”他想起去年在佛罗里达的遭遇,法军的排队枪毙战术让明军伤亡不小。
“用火箭筒轰散他们。”廖永忠从沙盘旁拿起个陶制火箭模型,那是康茂才的工坊新造的,“康将军改良的‘火龙出水’射程能到三百步,里面填了碎铁片,炸开后比他们的刺刀管用。”
康茂才闻言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那玩意儿得离近了打才准。郭将军要是信得过,我让徒弟王二柱跟你去,他闭着眼都能算准弹道。”王二柱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去年在波士顿战役中,用自制的投石机砸中了英国军舰的桅杆,从此成了明军里的小名人。
“我也去!”站在后排的丁德兴突然往前一步,他的左臂还吊在胸前——上个月在底特律与德国雇佣军拼杀时被砍中了筋。“德国人的‘黑骑士团’就在新奥尔良外围,那些家伙穿铁甲,刀枪不入,我带的藤牌营能治他们。”他晃了晃没受伤的右臂,手里的藤牌被他转得像风车,“藤牌浸过桐油,能挡子弹,近身了用短刀捅他们的关节,去年在五大湖我试过,管用。”
廖永忠点头:“行,你跟郭将军合兵。不过得注意,法国人和德国人这次是联军,拉法耶特和冯·克莱斯特肯定会互相掩护。”他看向吴良、吴祯两兄弟,“你们俩带水师守住哈得孙河口,英国的‘日不落舰队’随时可能到。吴良守左舷,用重炮轰他们的主桅;吴祯带火船绕后,他们的船底木料脆,撞上去准炸。”
吴良瓮声瓮气地应着,他总爱把头盔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据说他在约克镇战役中被炮弹碎片划伤了脸,从此不愿示人。吴祯则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你放心,我给火船加了新装置,船尾绑了火箭,靠近了能自动点火,不用士兵送死。”他说话时总带着点雀跃,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若看他手背上的老茧,便知这双手操控过多少场生死攸关的火攻。
“都清楚了?”廖永忠扫视全场,将官们齐声应和,声音撞在要塞的石墙上,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他忽然放缓了语气,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那是朱元璋临行前赐的,玉上刻着“明盟”二字。“陛下在应天府给咱们算过黄历,说本月十五是出兵的好日子。但我不看黄历,我看弟兄们的刀够不够快,炮够不够准。”
耿炳文突然单膝跪地,甲胄与地面碰撞的闷响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末将愿立军令状,若拿不下尼亚加拉的日本浪人,提头来见!”他这话一出,郭英、丁德兴等人纷纷跪地,沙盘周围顿时跪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