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秋意带着些肃杀,都察院的青砖地被晨露浸得发凉。朱元璋坐在正厅的楠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铜制令牌,令牌上“肃政”二字被摩挲得发亮。厅外的石台上,跪着山东巡抚袁凯和案发地泰安知府钱唐,两人的官帽都斜歪着,官服上还沾着旅途的尘土——他们是被锦衣卫连夜从山东“请”回应天府的,连收拾行装的功夫都没有。
“袁凯,”朱元璋的声音透过敞开的厅门,在院子里荡开回音,“你到山东任巡抚三年,给朕上了多少道奏折?”
袁凯的膝盖在石板上挪了挪,声音发颤:“回…回陛下,共计七十三道。”
“七十三道奏折,没一道提过泰安府的治安。”朱元璋把令牌往案上一拍,“刺客在泰安府的客栈潜伏三天,杀了朕的侍卫,伤了朕的亲信,你这巡抚当得可真‘清闲’!”
钱唐趴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地面:“陛下息怒!是臣失职!臣没料到……”
“没料到?”朱元璋冷笑一声,“朕看你是根本没料到朕会去泰安!要是知道朕在那客栈,你就是拆了客栈也得把刺客揪出来!”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泰安府的捕快,是怎么当差的?”
蒋瓛躬身道:“回陛下,锦衣卫查过,泰安府捕快共三十七人,其中十九人是当地乡绅的亲戚,平日里只知勒索商户,根本不巡逻。刺客潜入客栈那晚,负责巡逻的捕快正在赌坊赌钱,直到刺客逃了才被惊动。”
“好一个‘父母官’!”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钱唐,你每月从商户手里收的‘治安费’,都用到哪去了?是不是都填了你自己的腰包?”
钱唐吓得浑身发抖:“陛下明鉴!臣绝无贪腐!那些钱…那些钱是用来修缮府衙的……”
“修缮府衙?”胡大海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个账本,“这是锦衣卫从你府里搜出来的,上面记着你上个月给京城的吏部侍郎送了二十匹丝绸,给户部尚书的儿子买了个小妾——这些钱,也是‘修缮府衙’的?”
账本被扔到钱唐面前,纸页散开,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清晰地记着每一笔贿赂。钱唐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袁凯见状,赶紧磕头:“陛下,钱唐年轻识浅,一时糊涂,求陛下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朱元璋盯着他,“那两个死在泰安客栈的侍卫,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朕微服私访,本是想看看百姓过得好不好,结果差点把命丢在你治下的地盘——袁凯,你说,朕该给你什么机会?”
厅外的风卷起落叶,打在廊柱上沙沙作响。吏部尚书詹同站在朱元璋身后,低声道:“陛下,按《大明律》,地方官治安不力导致重大事件,可革职查办,情节严重者流放……”
“流放?”朱元璋摇头,“太轻了。”他看向袁凯,“你不是喜欢写奏折吗?就去云南的驿站当个驿丞,每天抄录军报,让你好好‘写’个够。”又看向钱唐,“你不是喜欢收‘治安费’吗?就去辽东的屯田处当个屯户,让你尝尝被人收‘苛捐杂税’的滋味!”
袁凯和钱唐脸色灰败,却不敢辩驳,只能磕头谢恩。朱元璋摆摆手,让锦衣卫把他们带下去,然后对詹同道:“传朕的旨意,山东巡抚由康茂才接任,泰安知府让吴祯推荐个靠谱的人。”
康茂才刚从北美驻军调回,身上还带着甲胄的寒气,闻言出列:“陛下放心,臣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山东的治安,但凡捕快中有勒索百姓、玩忽职守的,一律革职查办!”
“不止是捕快。”朱元璋道,“地方官也得好好查查。那些靠乡绅关系上位的,那些只知逢迎拍马的,一个都不能留。你要记住,治地方,先治官;治官,先治心——心不正,官就歪,百姓就苦。”
吴祯在一旁补充:“陛下,臣推荐济宁府通判李信接任泰安知府。此人出身寒门,在济宁任上三年,把当地的盗匪几乎肃清了,百姓都叫他‘李青天’。”
“李信?”朱元璋想了想,“是不是去年上书请求减免济宁灾民赋税的那个?”
“正是!”吴祯道,“当时户部有人反对,说他‘擅议朝政’,还是陛下您拍板,准了他的请求。”
“那就让他去。”朱元璋点头,“告诉李信,泰安府要是再出治安乱子,他这个‘青天’就别当了,直接去戍边!”
詹同赶紧记下,又道:“陛下,是否要通令全国,重申地方官的职责?”
“要通令,而且要写得明白。”朱元璋走到院子里,看着墙上的《大明律》刻石,“就说:凡地方官,须以‘安民’为第一要务。辖区内若有盗匪横行、奸细潜伏,一月内未察觉者,降职;三月内未肃清者,革职;若因玩忽职守导致重大事件,如官员被刺、百姓遭难,一律流放三千里!”
周德兴负责户籍,最清楚地方官的弊病,忍不住道:“陛下,有些地方官不是不想管,是不敢管。比如那些乡绅豪强,势力盘根错节,地方官动不了他们……”
“动不了就上报!”朱元璋打断他,“告诉全国的地方官,但凡遇到乡绅豪强勾结盗匪、欺压百姓的,直接报给锦衣卫或东厂,朕给他们撑腰!谁敢包庇,谁就跟袁凯、钱唐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