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窑工老李蹲在地上画图纸:“我觉得最难的是枪管的淬火。咱们的法子,淬出来的铁要么太脆,要么太软,哪像这玩意儿,又硬又韧。”
突然,营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刘伯温带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欧洲人来了,是俘虏里的荷兰工匠,叫扬·范·德·肯普。扬穿着件新做的锦袍,手里拿着个黄铜卡尺,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熔炉、铁砧。
“扬先生,”刘伯温指着那支火枪,“陛下说了,只要你能教会我们的工匠造这个,不仅放你回国,还送你十匹丝绸、百两黄金。”
扬·范·德·肯普眨了眨眼,用生硬的汉语说:“我教,但有条件。你们的瓷器,给我十套,要最好的。还有,我要见你们的皇帝,给他看我的图纸。”
老王头急了:“你个俘虏,还敢提条件?”
刘伯温拦住他:“可以。但你要是敢糊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扬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看这个,这是改进后的火枪图纸,填药速度能快一半。只要你们的铁匠能按图施工,我保证,三个月就能造出样品。”
老王头凑过去看,越看越心惊:“这……这图纸画得比咱们的细十倍!连每个零件的尺寸都标出来了。”
刘伯温点点头:“扬先生,从今天起,你就在这儿住下。需要什么材料、工具,尽管开口。”
与此同时,吏部的衙门里,官员们正围着一份奏折争论。是山东布政使写的,说这次打仗,暴露了地方军队的弊端——装备落后,训练不足,若是真遇到敌军,根本不堪一击,请求朝廷派京营的军官下去指导训练。
“山东藩司说得有道理。”吏部尚书捋着胡子,“我大明疆域辽阔,光靠京营的兵力远远不够。地方卫所的军队,确实该好好整饬一番。”
兵部侍郎却摇头:“谈何容易?各地的卫所指挥使,不是功臣之后,就是藩王亲信,哪肯让京营的人指手画脚?真要强行派官下去,怕是会闹出乱子。”
“乱子也得整!”户部尚书拍了桌子,“这次打仗,光是从各地调粮就花了三个月,效率太低。若是真有紧急军情,等粮草备齐了,黄瓜菜都凉了。依我看,不光军队要整,连驿站、漕运都得改,不然下次再打仗,还是抓瞎。”
争论声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时,他正在御花园里给那支欧洲火枪装弹。听到“改革”两个字,他突然笑了:“这些文官,平时吵吵嚷嚷,关键时刻倒还清醒。李善长,传朕的旨意,让六部各写一份改革章程,月底之前交上来。军事、民政、财政,但凡有弊端的,都给朕指出来,怎么改,也给朕说清楚。说错了不罚,不说,才要罚。”
李善长应下,又道:“陛下,还有件事。国子监的学生们听说要学欧洲的学问,有些老夫子不乐意,说那是‘蛮夷之术’,会坏了圣人之道,正跪在宫门口请愿呢。”
朱元璋把火枪往地上一戳,枪管插进泥土半寸深:“蛮夷之术?能打胜仗、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术!告诉那些老夫子,要么闭嘴,要么就去火器局看看,看看人家的图纸画得有多精细,再回来跟朕说什么是圣人之道!”
夕阳西下时,南京城的钟声传遍大街小巷。卖唱的姑娘在酒楼里唱起了新编的曲子,唱的是徐达将军在土耳其如何杀敌,如何缴获了红毛鬼的火枪大炮。喝得醉醺醺的酒客们跟着哼唱,声音里满是骄傲。
而在紫禁城的角楼上,朱元璋正望着西方的天际。晚霞像一片燃烧的火,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但他不怕,就像二十年前在濠州城那样,只要手里有刀,心里有百姓,再强的敌人,也能斩落马下。
“徐达啊,”他低声说,像是在跟远方的将军对话,“你可得快点回来。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风从护城河吹过来,带着水汽和花香,拂过他的龙袍,也拂过城下千家万户的屋顶。那些刚刚经历过喜悦的百姓们,还不知道,一场关乎王朝命运的变革,已经在这位帝王的心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