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好。”冯胜踢开地上的匕首,目光落在案上的羊皮地图上,展开一看,顿时倒吸口凉气——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北元在肯特山的所有暗哨,甚至还有三条通往王庭的秘密通道,“这老狐狸,倒是留了份大礼。”
山坳里的火势已经失控,青稞燃烧的焦糊味混着硫磺的刺鼻气息,压过了雪地里的寒气。冯胜走到粮草堆前,看着士兵们将未被点燃的草料捆扔进火堆,火焰腾起三丈高,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
“父亲,找到他们的盐仓了!”常茂的声音带着兴奋,他正指挥士兵们将一袋袋雪白的盐巴搬出来,“足有五千石,够咱们东路军吃到明年夏天!”
冯胜却没动,他望着肯特山深处,那里的浓雾已经被火光驱散,露出连绵的山峦。“阿刺知院的话没错,草原的冬天很长。”他忽然对常茂道,“让工兵营在山坳里搭建临时营寨,用石头垒墙,外面再挖三道壕沟——咱们不能只烧了粮草就走。”
常茂一愣:“不走?那咱们下一步……”
“等。”冯胜的目光锐利如鹰,“北元王庭没了粮草,肯定会派人来肯特山查看,咱们就在这儿等着,来多少杀多少。”他拍了拍常茂的后背,“去神机营看看,让他们把火箭巢架在两侧的山头上,箭头都换上燃烧弹——北元的骑兵最怕火,这是他们的命门。”
三天后的清晨,肯特山的雪地里传来马蹄声。冯胜趴在东侧的山梁上,透过望远镜看到一队北元骑兵正沿着山道驶来,大约三千人,为首的将领穿着黑色皮甲,腰间挂着北元宗王的令牌。
“是也速迭儿。”冯胜低声对身边的常茂道,“脱古思帖木儿的侄子,这人急功近利,肯定是想来抢回些残存的粮草邀功。”他从怀里掏出令旗,“让山头上的火箭巢准备,等他们进入山坳,就点火。”
常茂接过令旗时,手指有些发颤。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指挥火器营,虽然父亲就在身边,掌心还是沁出了汗。“父亲,火箭的射程够吗?”他看着山道上越来越近的骑兵,声音有些发紧,“他们好像在放慢速度,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放心。”冯胜拍了拍他的手,“张工匠改良过火箭巢,射程比原来远了五十步,足够覆盖整个山坳。”他忽然压低声音,“也速迭儿不是发现了异常,是在心疼那些被烧掉的粮草——你看他的马速,忽快忽慢,这是心里在盘算怎么跟脱古思帖木儿交差。”
果然,望远镜里的也速迭儿正勒着马,对着燃烧后的粮草堆指手画脚,身边的亲兵们低着头,像是在挨训。冯胜举起令旗,猛地向下一挥:“放!”
山头上的火箭巢同时喷出火舌,三十支燃烧箭拖着浓烟,像群火鸟扑向山坳。也速迭儿的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火箭射中了马匹,受惊的战马疯狂乱窜,瞬间冲散了阵型。
“杀!”冯胜的吼声震落了山梁上的积雪。东路军的步兵从壕沟里跃出,挺着长矛冲向混乱的北元骑兵;神机营的火铳手则结成三排,轮流向人群中射击,铅弹穿透皮甲的闷响和惨叫声混在一起,在山坳里回荡。
也速迭儿在亲兵的护卫下试图突围,黑色皮甲被火燎得焦黑,他挥舞着弯刀劈开迎面刺来的长矛,却没注意到常茂正带着一队刀斧手从侧翼包抄过来。
“也速迭儿!你的对手是我!”常茂的吼声惊得也速迭儿回头,就在这刹那的迟疑,常茂的长刀已经劈到他面前,刀风带着寒气,刮得他脸颊生疼。
两马交错的瞬间,也速迭儿的弯刀与常茂的长刀撞在一起,火星溅落在雪地里,融出一个个小黑点。“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速迭儿的吼声带着不屑,他的马术显然更精湛,借着马的冲力,弯刀顺着刀身滑向常茂的手腕。
常茂却忽然侧身,避开刀锋的同时,左手抽出腰间的短斧,狠狠掷向也速迭儿的坐骑。马腿被劈中的瞬间,也速迭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砸在雪地里,激起一片雪雾。
“绑了!”常茂勒住马,看着亲兵们将挣扎的也速迭儿捆起来,忽然觉得手心的汗凉透了,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冯胜走下山梁时,战斗已经结束。雪地里躺着上千具北元士兵的尸体,没被烧毁的粮草堆旁,被俘的北元士兵正被集中看管,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神里满是恐惧。
“父亲,也速迭儿不肯降。”常茂走到冯胜面前,年轻将领的甲胄上沾着血,脸上却带着兴奋,“他说就算死,也要做草原的魂。”
冯胜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也速迭儿,对方正用蒙语咒骂着,声音嘶哑却依旧凶狠。“给他松绑。”冯胜忽然道,“带他去看看那些被烧毁的粮草。”
也速迭儿被押到焦黑的粮草堆前时,忽然安静了。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烧焦的青稞,指缝间漏下的全是黑色的炭粒。“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忽然朝着北元王庭的方向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冯胜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他知道,肯特山的粮草被烧,加上也速迭儿被俘,北元王庭的军心已经散了——没有粮草,再精锐的骑兵也撑不过这个冬天。
“父亲,斥候回报,北元王庭方向有异动。”常茂拿着一份急报跑过来,脸色有些凝重,“脱古思帖木儿好像在调集兵力,似乎想亲自来肯特山。”
冯胜接过急报,上面的字迹被雪水洇得有些模糊,却能看清关键信息:北元王庭的兵力只剩下不到五万,且多是老弱残兵。“他这是被逼急了。”冯胜冷笑一声,将急报递给常茂,“让神机营把所有的火药都集中起来,埋在山道两侧的雪地里——脱古思帖木儿要来,咱们就给他准备份更大的礼。”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依旧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东路军的士兵们正在加固营寨,回回炮的炮口对准了山道入口,火铳手们擦拭着枪管上的霜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藏着期待。
“告诉弟兄们,再熬些日子。”冯胜对常茂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等徐达和蓝玉的军队到了,咱们就能合围北元王庭了。到时候,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有家不能回。”
常茂用力点头,转身传达命令时,脚步轻快了许多。山坳里的风卷着雪粒掠过,带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狼嚎,却再也吓不住这些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士兵。冯胜走到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望着被火光映红的肯特山,忽然想起出征前朱元璋的嘱托:“东路军是北元的七寸,捏紧了,就能断他的命脉。”
他握紧了腰间的虎符,青铜的冰凉透过皮革传来,却让他觉得心里踏实。雪越下越大,落在了望塔的木板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