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周猛低喝一声,“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张彪的人很快有了发现:在床底下找到半块撕碎的布料,上面绣着个模糊的“倭”字;窗台上有几个带泥的脚印,尺码很小,不像是成年男子的。
“是倭寇?”王二柱声音发颤,“可他们不是被打服了吗?怎么敢来哨所动手?”
周猛没说话,捡起那块碎布捏在手里。布料是粗麻布,和日本渔民穿的一样,但上面的线却是蚕丝的——中原产的蚕丝。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刚处理过一起案子:有个日本商人用中原的丝绸换了批军火,说是要卖给“东边的朋友”。
“张彪,带你的人沿血痕追,往海边方向。”周猛的声音冷得像冰,“通知水师,封锁附近海域,任何船只不许出海!老陈,把所有在港的日本商人都盯紧了,尤其是那个叫佐藤的,上个月换军火的就是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让联防队的人也动起来——就是那些当地的渔民,他们对海岸线熟,让他们帮忙找带泥的小脚印。告诉他们,找到线索的,赏五两银子。”
联防队是半年前成立的,由当地归顺的渔民和明军士兵混编而成,平时负责巡逻海岸线,谁家丢了东西、哪片海域有暗礁,他们门儿清。周猛记得有个叫松平的老渔民,据说能根据海浪的声音判断船的大小,上次就是他报的信,截获了一艘偷运硫磺的倭船。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松平就带着儿子松平次郎找到了周猛。老头冻得鼻涕直流,手里却攥着个东西——是枚铜制的哨子,上面刻着个“忍”字。
“大人,在东边的礁石滩找到的。”松平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指节冻得通红,“次郎看到有个穿黑衣的小个子,往海里跳了,像是被一艘小快船接走了。这哨子,是从礁石缝里捡的。”
松平次郎在一旁点头,手里还捧着几块沾了海藻的木片:“船板是杉木的,上面有新刷的桐油味,应该没走远。”
周猛接过哨子,掂量了一下——分量很沉,不像普通的哨子。他忽然想起在南京受训时,教官说过倭寇里有支“影子队”,擅长暗杀,用的就是这种带“忍”字的哨子传递信号。
“水师那边有消息了吗?”周猛问。
“刚传来的信,”张彪骑马赶来,雪花溅了他一脸,“在三海里外拦住了一艘快船,船上有个黑衣小个子,还有那个杂役!不过……杂役已经死了,像是被灭口的。”
周猛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风雪似乎小了些。王二柱递过来一碗姜汤,他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
“把那个小个子带回堡垒审,”周猛对张彪说,“让李秀才也去,他懂日语。另外,告诉松平大叔,五两银子明天送到他家——再让伙房给联防队的兄弟都送点热馒头,天太冷了。”
松平咧开嘴笑了,露出没牙的牙床:“大人放心,我们联防队晚上多巡逻两趟,保准不让一个倭寇靠近!”
等众人散去,周猛独自站在哨所门口,看着雪慢慢盖住地上的血迹。他想起刚到长崎时,这里的渔民见了明军就躲,现在却愿意冒着风雪帮忙追凶。他忽然明白,军事巩固不光是修堡垒、练士兵,更是把当地人的心拢到一起——就像这堡垒的石头,一块一块砌起来才够结实,少了哪一块,都可能被风雪吹塌。
夜色渐深,堡垒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雪地里映出一片暖黄。周猛登上望楼,看见张彪的骑兵队正押着那个黑衣小个子往回走,后面跟着几个联防队员,手里提着刚买的热馒头,正互相打趣。
望楼的士兵递给他一件干净的棉甲:“周哥,换件吧,你那件都冻成冰壳了。”
周猛接过棉甲,往城下望去。吊桥已经升起,护城河的冰层在灯笼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远处的海面上,水师的巡逻船像黑夜里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每一个动静。他忽然觉得,这风雪再大,只要这堡垒里的人和外面的人的心是齐的,就没什么可怕的。
“明早加练一个时辰。”周猛对士兵说,嘴角却难得地带上了点笑意,“让兄弟们都精神点,别让联防队的大叔们看了笑话。”
士兵们的笑声混着风雪传来,在寂静的长崎港上空,像一串温暖的音符,盖过了寒风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