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困难与挑战(2 / 2)

一个皮肤黝黑的越南汉子往前站了一步,他是民夫的头,名叫黎平,腰上还别着把铜刀。“大人,竹管是祖宗传的,用了三百年,旱死田是天意,改法子是逆天。”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逆天?”沈万三弯腰捡起根竹管,往地上一摔,“这玩意儿被白蚁蛀空的时候,你们的祖宗显灵了吗?”他让人抬来块刚烧制的陶管,往黎平面前一放,“敲敲看,比你们的竹管硬十倍,埋在地下五年不用换。上个月给你们村送的番薯种,不也是中原的法子?现在长得比你们的稻子还旺,那也是逆天?”

黎平被问得哑口无言,手里的铁锹“当啷”掉在地上。沈万三趁热打铁,让人把《水利考》里的龙尾渠图纸铺在地上,指着上面的水流示意图:“你们看,这渠底是斜坡,水往低处走,不用费力,比竹管省一半人力。昨天我让人算过,用这法子,你们每天能多歇一个时辰,还能多浇两亩地——是要祖宗的老规矩,还是要实实在在的粮食,自己选。”

民夫们交头接耳,有几个去年种过番薯的人悄悄放下了铁锹。黎平蹲在地上,手指在图纸的水流线上划来划去,忽然抬头问:“陶管……真的五年不用换?”

“我沈万三在这里立誓,若五年内坏了,我赔你们十倍的竹管。”沈万三拍着胸脯,声音震得旁边的芦苇沙沙响。

黎平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站起身,对着民夫们喊了句越南话。只见那些人纷纷扔下工具,有几个还主动去捡地上的陶管碎片。阮文在一旁低声翻译:“他说,先试三个月,要是真比竹管好,就按大人的法子来。”

沈万三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湿透。他让工匠们先修水车,自己则坐在田埂上,看着黎平带着几个民夫丈量渠沟。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中原的曲辕犁和越南的竹筐并排放在田边,倒也不显得突兀。

“大人,”阮文递过来一块烤熟的番薯,“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犟,就是怕忘了祖宗。上个月有个老汉,夜里偷偷把竹管埋在渠边,说这样‘祖宗就不会生气了’。”

沈万三咬了口番薯,甜香里带着点土腥味。他忽然想起在泉州港的日本石匠,那些人虽然不肯改字,却会在刻碑前用米酒敬天,和中原祭神的法子倒有几分像。

“让他们埋。”沈万三望着远处的渠沟,“只要不耽误引水,埋几根竹管当念想,也不是不行。”他忽然觉得,或许《海疆建设规范》里该加一条: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能让日子好过的法子,祖宗也不会真的怪罪。

夜色降临时,龙骨水车又转了起来。“咔嗒咔嗒”的声里,黎平捧着一碗米酒,往渠边的竹管上洒了半盏,嘴里念念有词。沈万三站在月光下,看着清水顺着新修的陶管流进稻田,忽然明白,那些看似顽固的抵触,不过是怕失去安身立命的根。而他要做的,不是刨掉那些根,而是让新的土能滋养它们,长出更壮的芽。

第二天一早,沈万三收到南京的回信,是茹太素的亲笔。信上没说别的,只附了张《异域风俗考》,里面记着越南人敬竹、日本人敬稻、安南人敬水的习俗,旁边用朱笔批了句:“知其俗,方能通其心,通其心,工事可成。”

沈万三把信折好,放进怀里。远处的码头上,安南石匠正在重刻石碑,这次他们没再改汉字,只是在旁边刻了个小小的竹节图案。阮文说,那是他们的“敬字符”,既敬了汉字,也没忘祖宗。

沈万三望着那石碑,忽然觉得,这歪歪扭扭的字,或许比工工整整的更有味道。就像这港口里来来往往的船,有大明的福船,有越南的竹筏,有日本的小早船,虽然样子不同,却都在这片海里讨生活,朝着同一个方向航行。

潮声又起,比昨日温柔了些。沈万三拿起罗盘,对佐佐木说:“今天练‘针路’,从壬到丙,走三个时辰,练不会不许吃饭。”

佐佐木用力点头,手里的舵杆握得很紧。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认真,倒不像个武士,更像个初学手艺的学徒。沈万三看着他转动舵盘,忽然觉得,那些困难就像这海里的浪,看着吓人,只要找对了航向,总能过去。而他要做的,就是教会更多人看懂罗盘上的字,知道哪是北,哪是南,哪是能让日子越来越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