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朱元璋站在甲板上，将手中的令旗往下一压，“按计划行事。”
徐达的“破阵营”果然没有射箭，只是眼睁睁看着小船靠近岸边。就在那些士兵跳上岸打水时，邓愈的“踏白军”突然从岸边的芦苇里冲了出来，手里的陶罐劈头盖脸砸过去——石灰粉遇水炸开，白茫茫一片，呛得人睁不开眼。
“抓活的！”邓愈的吼声混着咳嗽声响起。
混乱中，一个“黑鱼卫”的小校挣扎着想去捡掉在地上的水囊，被徐达一脚踩住手背。“说，你们船上还有多少淡水？”徐达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小校咳得眼泪直流，含糊道：“只剩……只剩三天的量了……陈将军让我们……抢了水就往回冲……”
朱元璋看着被押回来的俘虏，又望向雾中沉默的“混江龙”号，忽然对李善长道：“把咱们的淡水船往岸边再挪近些，让他们看清楚。”
李善长明白了：“主公是想……”
“让他们知道，只要投降，有水喝。”朱元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打仗靠的不光是刀枪，还有人心。”
果然，傍晚时分，“混江龙”号上放下了更多的小船，这次船头的白旗换成了降旗。一个须发斑白的老水手撑着船过来，颤巍巍地说：“陈……陈将军说，愿意……愿意谈判。”
朱元璋让人把老水手扶上船，给他倒了碗热水：“回去告诉陈友谅，想谈判可以，先把铁链解开，让粮船靠岸。”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个投降的士兵，都能领到三天的口粮和淡水。”
老水手捧着热水碗，眼泪差点掉下来：“多谢……多谢朱将军体恤！”
常遇春看着老水手撑船远去的背影，有些不解：“主公，就这么信他们？万一有诈呢？”
朱元璋望着夕阳给湖面镀上的金边，缓缓道：“就算有诈，也得给他们一个机会。毕竟，谁不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呢？”
甲板上的人都沉默了。远处的“混江龙”号依旧沉默，但雾气中，似乎有更多的船影在移动——那是被铁链锁了太久的粮船，正在缓缓解开束缚。
夜色渐深，湖面上的雾又开始浓起来，只是这一次，雾里不再只有紧张的对峙，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邓愈的“踏白军”不再放箭，徐达的“破阵营”收起了带铃的渔网，连李善长的账册上，“俘虏：零”那行字旁，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勾。
朱元璋知道，这场相持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无论是对陈友谅的军队，还是对他自己，都是如此。毕竟，能让人心甘情愿放下刀枪的，从来都不是强硬的逼迫，而是对“活着”的共同期盼。
他拿起刘伯温送的那块竹牌，在月光下看“持重”二字，忽然觉得，所谓战略相持，从来都不只是兵力的较量，更是耐心与人心的较量。就像这鄱阳湖的水，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让一切改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