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发改委的工作，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每一个环节都牵动着全省经济运行的神经。
叶凡很快发现，在这里，真正的挑战往往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文件和政策，而是隐藏在数据背后、流转于非正式沟通中的复杂博弈与微妙平衡。他需要学习的，远不止是业务知识。
他分管的地区经济处，负责协调区域发展政策，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分配年度省级区域协调发展专项资金。这笔钱数额巨大，是各地市眼里的“香饽饽”，也是委内各方势力暗自角力的焦点。
这天，地区经济处处长拿着一份初步分配方案，来到叶凡办公室汇报。处长姓钱，是个在委里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发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滴水不漏。
“叶主任，这是根据各地市上报的项目情况和历年绩效，结合委内初步讨论形成的资金分配草案，请您审阅。”钱处长将文件轻轻放在叶凡桌上，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
叶凡拿起方案仔细翻阅。他注意到，几个经济基础较好、财政收入充裕的地市，分配到的资金额度依然可观，而像清源市这样刚刚脱贫、底子仍薄的地区，份额增长并不明显。
更让他注意的是，方案中对资金使用方向的限定比较模糊，给了地方很大的自由裁量空间。
“钱处长，”叶凡放下文件，语气平和，“这个分配比例，主要依据是什么？尤其是对发达地市的持续高投入，是基于哪些考虑？另外，资金使用方向是否可以更加聚焦一些，比如明确要求必须用于解决区域发展的突出短板，或者向民生、环保等领域倾斜？”
钱处长似乎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叶主任，分配主要参考了各地经济总量、人口规模、历史基数以及项目储备质量。发达地区虽然基础好，但维持发展势头、进行产业升级同样需要省里支持，而且这些地方的项目成熟度高，资金使用效益也更容易体现。至于使用方向，保留一定灵活性，也是为了尊重地方的实际需求，避免‘一刀切’。”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几乎无懈可击。
叶凡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嗯，有道理。这样吧，方案先放我这里，我再仔细研究一下。另外，请把近三年这笔资金在各地市的具体使用明细和绩效评估报告，也一并送过来。”
“好的，叶主任。”钱处长应声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接下来的两天，叶凡埋头研究了送来的所有材料。他发现，钱处长的解释虽然符合一般性原则，但深入分析具体数据后，问题浮现出来：
部分发达地市获得的资金，确实有相当一部分流向了锦上添花的形象工程，或者与当地重点企业关联度高的项目，而对真正需要补齐的民生短板、跨区域协调项目支持不足。绩效评估报告也存在流于形式、报喜不报忧的情况。
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业务问题，更涉及到长期形成的利益分配惯性和某种心照不宣的“规矩”。他这个新来的副主任，如果想改变这种惯性，必然触及某些盘根错节的网络。
果然，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提醒”就来了。
周五晚上，他接到一个来自某经济强市常务副市长的电话。对方与他曾在工作中有过一面之缘，电话里热情寒暄后，便看似随意地提起了区域协调资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