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李晨盯着十六个分屏画面,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刀疤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往前倒。”李晨突然开口。
技术员赶紧操作,画面一帧一帧回放。时间显示是下午五点四十七分,商场侧门的监控。
画面里,白露背着古筝琴袋走出商场。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学生。
走到路边,她停下脚步,似乎在等车。约莫两分钟后,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停在她面前。车门拉开,白露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上了车。
面包车没有牌照。
“停。”李晨说,“放大驾驶座。”
技术员放大画面,但车窗贴了深色膜,只能隐约看到驾驶座上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看不清脸。
“能看清车牌吗?”刀疤问。
“贴了膜,反光,看不清。”技术员摇头,“这车应该是故意处理过的。”
李晨沉默地盯着画面。白露上车时的动作很自然,没有挣扎,没有犹豫,就像事先约好的一样。
“再往前调,”李晨说,“看她和什么人接触过。”
画面快速回放。下午三点二十,白露在后台休息室。她坐在角落,拿着手机发了很久的信息。四点十分,她离开休息室,去了商场二楼的咖啡馆。
监控显示,她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了二十分钟。期间没有人过来和她说话,但她一直在看手机,偶尔抬头看向窗外,像是在等人。
“等人没等到。”刀疤判断,“然后她就直接走了。”
李晨没说话。他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已知的信息。
面包车是谁的?贵利高?还是别的什么人?
李晨突然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往下划了很久,找到一个备注为“白叔”的号码。
那是白雪的父亲。
白雪出车祸后,一对老人从老家赶来东莞。李晨当时刚接手“夜倾城”KtV,为了省去后续麻烦,花了一笔钱从老人手里买断了白雪在KtV的股份。双方签了协议,留了联系方式,但之后再没联系过。
李晨犹豫了几秒,还是拨通了号码。
电话响了七八声,就在李晨以为没人接的时候,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喂?”
“白叔,是我,李晨。”李晨尽量让语气温和些,“在东莞见过的,您女儿白雪的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人的声音带着警惕:“李老板啊……有事吗?”
“是这样,”李晨斟酌着用词,“我想问问,您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叫白露?”
又一阵沉默。
李晨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声的说话声,应该是老人在跟老伴商量。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开口:“李老板,你怎么知道白露的?”
“她在东莞参加一个比赛,是我公司办的。”李晨如实说,“今天决赛,但她突然不见了。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不见了?”老人的声音一下子急了,“什么叫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下午就不见人了,电话也打不通。”李晨顿了顿,“白叔,您别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我想知道,白露来东莞参加比赛,是为了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的叹息声,很重,很沉。
“李老板,”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家……命苦啊。”
李晨没说话,等老人继续说。
“白雪那丫头,走得不明不白。”老人说,“警察说是车祸,我们不认可。我们老两口从老家跑来东莞,想讨个说法,可人微言轻,谁理我们啊?”
“后来您把股份卖给我了。”李晨说。
“是,那是没办法。”老人苦笑,“家里还有个小的要上学,老伴身体不好,常年吃药。那笔钱,我们得拿着。可心里……心里憋屈啊。”
李晨能理解那种感受。底层人的悲欢,在权势面前轻如鸿毛。
“白露那孩子,”老人继续说,“跟她姐感情好。白雪出事的时候,白露还在念高三。她哭了好几天,然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拼命学习,说要考到广东来,要查清姐姐的事。”
“所以她考了艺术学院?”李晨问。
“对,就在东莞。”老人说,“来了之后,她一边上学,一边打听她姐的事。可一个学生,能打听到什么?她去过几次派出所,人家都说案子结了,是意外。”
“然后呢?”
“然后她就看到了你们那个比赛。”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说,这种比赛有电视台直播,有关注度。她要是能出名,能引起关注,说不定就能让上面重新调查她姐的案子。”
李晨明白了。
白露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天真——用公众关注度倒逼司法关注。这法子不一定有用,但对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来说,这是唯一能想到的路。
“可她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李晨问,“按理说,马上决赛了,她更应该抓紧这个机会才对。”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李晨能听到老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压抑的啜泣。
“白叔?”李晨试探地问。
“李老板,”老人的声音在发抖,“一个星期前,白露打电话回家,说……说她可能找到线索了。”
“什么线索?”
“她没说清楚。”老人说,“就说她认识了一个人,那人说能帮她。但要她……要她拿一样东西去换。”
李晨的心一沉:“什么东西?”
“她姐留下的东西。”老人说,“具体是什么,她没告诉我们。只说是她姐生前藏起来的,可能跟什么账本有关。”
账本。
这个词让李晨的神经绷紧。
白雪生前是麻五的情妇,而麻五跟贵利高有关系。如果白雪手里真有账本,那一定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白露没告诉你们那人是谁?”李晨追问。
“没有。”老人说,“她只说是个‘中间人’,能帮她联系到能管事的人。但我们不放心,劝她别信。她说……她说没别的办法了。”
老人的声音彻底崩溃了:“李老板,求你,求你一定找到白露。我们就剩这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出事啊……”
电话里传来老人压抑的哭声,还有老伴在一旁劝慰的声音。
李晨握紧手机:“白叔,您放心,我一定尽力。您把白露最近联系您的电话号码、社交账号都发给我,还有她可能去的地方,认识的人,都告诉我。”
“好,好,我这就整理。”老人连连答应。
挂了电话,李晨站在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那辆没有牌照的银灰色面包车。
白露找到了“中间人”,用账本换调查机会。但现在她失踪了,账本可能已经交出去了,也可能还在她手里。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账本。
而那个“中间人”……是谁?
贵利高?还是贵利高背后的人?
“晨哥,”刀疤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怎么办?”
李晨看了眼手表,上午十点二十。距离决赛直播还有八个多小时,距离纸条上写的“今晚八点,江边码头”还有九个多小时。
“比赛照常准备。”李晨说,“你这边,挑六个身手好的兄弟,晚上七点跟我去江边码头。要带家伙,但别声张。”
“明白。”刀疤点头,“那白露的父母……”
“先别告诉他们太多。”李晨说,“等晚上见了面再说。”
走出监控室,外面广场上的热闹扑面而来。舞台上的音响正在试音,主持人拿着话筒在走台,观众席已经坐了七八成。年轻的面孔,兴奋的讨论声,这一切都跟白露的失踪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