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心里一动,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蛇沼鬼城,这人也是这样,会注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比如一棵快被踩烂的药草,比如一块刻着奇怪符号的石头。时光好像在他身上停住了,又好像跟着日子一起,慢慢沉淀成了更温柔的模样。
“嘿!找到啦!”胖子的大嗓门在前头炸开,“快来快来,这一簇够炖一锅了!”
松林深处,几簇雪菇顶着白霜,从枯枝堆里冒出来,菌盖肥厚,透着新鲜的浅棕色。张起灵快步走过去,从竹筐里拿出小铲子,贴着地面轻轻挖下去,连带着泥土一起铲起,动作比吴邪熟练多了——去年春天,他就是这样,带着吴邪在山坳里采过雨后的竹荪。
“够了够了,再采就老了。”吴邪数着,“二十来朵,炖鸡正好,剩下的留给山里的小兽吧。”
胖子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旁边刚冒头的小菇,悻悻地收回手:“行吧,听你的。咱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会儿,喝口姜茶。”
张起灵选了块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的大石头,铺上油布让他俩坐。姜茶是用陶罐在灶上煨热的,装在保温壶里,倒出来时还冒着热气。吴邪喝了一口,辣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窜到胃里,驱散了一身寒气。
胖子掏出揣在怀里的饼,是早上烙的葱油饼,还带着点温度。他分给两人,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你别说,这养老的日子,比倒斗舒坦多了。以前提着心吊胆找明器,现在踏踏实实采蘑菇,胖爷我算是悟透了。”
吴邪笑他:“你这是吃着甜头了。前阵子还说要去隔壁村看人家赛龙舟,说比待着强。”
“那不是没赛成嘛。”胖子嘟囔,“再说了,赛龙舟哪有炖鸡汤香?”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雪坡。阳光把雪照得透亮,好像能看见空气里飞舞的细小光点。他忽然从竹筐里拿出个小布包,递给吴邪:“给你的。”
布包里是些晒干的野菊花,是去年秋天他在山脚下采的,晒得干透,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泡水喝,败火。”他说。
吴邪捏了一小撮凑到鼻尖闻,清清爽爽的香。“谢了。”他笑着塞回布包,“等开春,咱在院子里也种点,省得你跑那么远采。”
“嗯。”张起灵应着,目光落在吴邪被风吹红的鼻尖上,抬手替他把围巾系紧了些,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皮肤,像触到了暖融融的炭火。
胖子在旁边假装抹眼泪:“哎哟哟,我这电灯泡当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得,我去前面探探路,看看有没有野兔啥的,晚上加个菜!”
他刚跑出去没两步,就听见“噗通”一声,接着是雪地里的挣扎声。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赶紧跑过去看——只见胖子摔在一个雪窝里,四脚朝天,像只翻壳的乌龟,手里还举着半块没吃完的葱油饼。
“哈哈哈!”吴邪笑得直不起腰,“让你瞎跑!”
张起灵也弯了弯嘴角,伸手把胖子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雪。胖子拍着身上的雪,嘴里还不服气:“这叫‘乐极生悲’,懂不懂?再说了,胖爷我这是为晚上的菜牺牲,光荣!”
阳光穿过松针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三人的笑声混着松涛声传出去,惊起几只躲在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向湛蓝的天空。吴邪看着身边的人,看着这漫山的白雪,忽然觉得,所谓养老,不过是这样——有可盼的春天,有可依的彼此,有一口热乎的姜茶,和一筐带着泥土气的雪菇。
日子像这锅里慢慢炖着的粥,不疾不徐,却稠得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