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东西……”胖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把信纸往回抽了抽,眯着眼念完,突然抹了把脸,“说谁尿酸高呢!老子身体好得很!”话刚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脚步却慢了半拍,路过厨房时,还特意往灶台边瞥了眼——那里正摆着个刚拆封的纸箱,里面装着捆得整整齐齐的玉米须。
张起灵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手里拿着把修枝剪,黑金古刀斜插在腰后,刀鞘上果然别着个不起眼的铜片,正是齐羽信里说的半块蛇眉铜鱼。他见吴邪望过来,便走上前,把铜鱼取下来递给他,指尖在触及吴邪手心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往槐树那边走,修枝剪“咔嗒”一声张开,对准了那根带裂口的枝桠。
“哎,等等!”吴邪连忙喊住他,把信纸往兜里塞了塞,抓起墙角的米酒坛就跟过去,“齐叔说,浇点米酒能护着它活三十年。”
张起灵停下动作,看着他往树根处倒米酒,琥珀色的酒液渗进土里,很快被干燥的泥土吸得一干二净,空气中飘起淡淡的酒香,混着槐花的甜,竟意外地清冽。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修枝剪,又抬头望了望那根歪歪扭扭的枝桠——阳光穿过枝叶间的豁口,刚好落在吴邪发顶,把他鬓角新冒的几根白发照得很清楚。
“剪吗?”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些。
吴邪仰头看那枝桠,上面还挂着个褪色的红布条,是他十岁那年挂的,当时说要“求槐树爷爷保佑考双百”,结果期末只拿了个及格,被胖子笑了整学期。他伸手碰了碰布条,布料早就脆了,一碰就掉下来半片。
“剪吧。”吴邪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张起灵举起修枝剪,“留着也是累赘,新枝桠开春才能长得旺。”
“咔擦”一声脆响,枯枝坠地时带起阵轻尘,惊飞了枝桠间的几只麻雀。吴邪弯腰捡起枯枝,发现断口处藏着个小小的木盒,盒盖被树胶粘得死死的,里面竟装着几颗干瘪的槐花种,还有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的齐羽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往槐树上挂布条,小姑娘手里举着块槐花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眉眼像极了阿宁。
“原来她小时候也爬这树。”吴邪把照片抚平,夹进齐羽的信里,突然听见厨房传来胖子的嚷嚷声,说玉米须煮水太苦,要往里面扔块冰糖。
张起灵已经开始修剪其他杂乱的枝桠,阳光落在他侧脸,把鬓角的碎发染成浅金色。修枝剪起落间,断枝簌簌落地,露出更开阔的天空,风穿枝而过时,剩下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应和。
吴邪把装着槐花种的木盒埋回树根下,又浇了点米酒,心里突然敞亮起来。齐羽信里没说“再见”,只说“别念”,可这院子里的每样东西都在替他说着牵挂——老槐树记得爬树的孩童,玉米须记得谁的尿酸偏高,蛇眉铜鱼记得十年的等待。
“天真!玉米须水好了!再不喝凉透了!”胖子在屋里喊,声音撞在院墙上,弹回来时带着点颤,像怕人听出他嗓子发紧。
“来了!”吴邪应着,把信纸和照片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转身时撞见张起灵递过来的修枝剪,“你也歇会儿,喝碗去。”
张起灵摇摇头,指了指树顶:“还有几根。”他的目光扫过墙头,那里的薄荷长势正好,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像谁悄悄落了滴泪,又很快被阳光吻干。
吴邪没再催,靠着老槐树坐下,看着张起灵在枝桠间穿梭,修枝剪的金属反光偶尔晃过眼,竟像极了当年在西沙海底,手电光扫过珊瑚礁的模样。他掏出那半块蛇眉铜鱼,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突然想起齐羽信里的话——“人活着不是为了躲麻烦,是为了麻烦来的时候,能站得稳些”。
风过时,槐树叶的影子在他脸上轻轻晃,混着桂花甜香的风里,仿佛有人在低声说“别念”,可那些藏在枝叶间、字缝里、岁月里的牵挂,哪里是“别念”二字能压得住的。
“吴邪!”张起灵突然从树上探下头,手里举着个鸟窝,里面有三枚青白色的鸟蛋,“你看。”
吴邪笑着仰头,阳光刺得他眯起眼,却清晰地看见鸟窝旁新抽出的嫩枝,翠绿得能掐出水来。他朝张起灵伸出手,掌心还留着蛇眉铜鱼的凉意,和米酒的暖香。
院门外,胖子的大嗓门还在嚷嚷,玉米须的清苦混着冰糖的甜,漫过门槛,缠上飘落的槐花瓣,在秋分的阳光里,慢慢酿成了日子该有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