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模糊不清,视线也变得朦胧,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依稀辨认出了陈平的身影。
陆云山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然而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深知体力已近极限,但内心的执着驱使着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抬起颤抖的手,吃力地指向角落的垃圾篓——那里,扔着他那双破烂不堪的皮鞋。
陈平顺着陆云山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快步走到垃圾篓旁,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双皮鞋,仔细地翻找起来。在鞋垫的夹层中,陈平摸到了一个微小且坚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枚加密芯片。
这枚芯片小巧精致,表面刻着一些复杂的纹路,显然隐藏着重要的信息。
陈平紧紧握着芯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看了一眼芯片,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陆云山,眼神复杂。
“带他去医疗中心,最高级别监护。”陈平对医疗队长下令,然后转向秦品,“立刻组织技术团队,全力破解这块芯片,我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蓬莱”岛医疗中心,气氛凝重。
经过数小时的紧急抢救,黑崎和上原健太先后恢复了意识。
黑崎在隔离囚室的医疗床上醒来,四肢和腰部依然被磁力锁死死固定。他看了一眼周围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开始默默评估身体状况和周围环境,如同一头被困的猛兽,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上原健太则在重症监护室醒来,浑身插满了管线。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几乎将他淹没。神谷直人站在他的床边。
“社长……社长怎么样了?”上原健太的声音嘶哑微弱,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田中健。
神谷直人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社长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意识未能恢复。他的大脑活动极其异常,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度的……自我封闭状态。蓬莱的设备无法做出更精确的判断。”
就在这时,神谷直人的加密通讯器响起。他看了一眼号码,走到一旁接通。
全息投影亮起,中岛惠子的身影出现在空中。她依旧穿着素雅的和服,但脸上带着罕见的急迫。
“神谷君,社长的状况我已经通过远程链路看到了。”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常规医疗手段对他无效。他的意识被困在了‘极光’崩溃的余波里。”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我会立刻带领国内最好的神经意识医学团队前往‘蓬莱’。在我到来之前,维持现有方案,绝对不能让他的脑波活动彻底停止。”
“明白,惠子小姐。”神谷直人微微躬身,“我们会做好准备。”
通讯结束。神谷直人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田中健和虚弱的上原健太,眼神深邃。中岛惠子的介入,不知会将局势引向何方。
“绿洲”号母舰的指挥中心内,巨大的屏幕正播放着由高空无人机传回的最终画面:
庞大的“欢乐岛”在一片轰鸣声中突然解体,巨大的结构瞬间崩塌,燃烧的碎片如同璀璨的流星般划破夜空,纷纷坠入波涛汹涌的大海。每一块碎片触水之际,都激起了冲天的蒸汽和巨浪,仿佛要将整个海面掀翻。
最终,那最大的主体结构在经历了无数次的颤抖和挣扎后,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悸的最后轰鸣,彻底失去了平衡,缓缓地倾翻,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随着它的沉没,海面上迅速形成了一个巨大且贪婪的漩涡,仿佛一张无底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海水、泡沫还是残存的碎片,都被无情地卷入其中。
过了许久,这个狂暴的漩涡才逐渐平息下来,海面重新恢复了平静,露出了原本的岛面礁石,那些坚硬的岩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冷峻。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灾难从未发生过,只有海面上残留的些许涟漪,还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指挥中心内一片寂静。高振武将军、林世盛主任、秦品以及所有工作人员,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一个时代,一个巨大的威胁,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落幕了。
陈平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平静下来的海面,背影挺拔而沉默。
这时,秦品快步走来,手中拿着初步检测报告,脸色并不好看。
“陈董,芯片的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物理损伤比预想的更严重。存储单元有多处物理性熔毁,数据结构几乎完全破碎。修复和提取数据的难度……极大。我们可能无法得到完整的信息。”
陈平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接过报告扫了一眼,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尽一切可能去修复。哪怕只能恢复碎片,也可能至关重要。”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加强对陆云山的医疗监护,他的记忆,现在是备份。”
“是!”
在“蓬莱”岛最深层的医疗密室中,田中健躺在复杂的生命维持系统里,各种传感器连接着他消瘦的身体。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然而,在旁人无法窥见的意识最深处,却并非一片死寂。
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失败,也没有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有的,是一片无垠的、由纯粹数据和能量构成的璀璨星海。他悬浮于其中,感受不到身体的束缚,意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广度蔓延、计算、推演……
在他的感知中,那崩溃的“欢乐岛”并非毁灭,而是一次伟大的升华和解脱。庞大的数据流不再是负担,而是他新生的血液和骨骼。那些曾经需要营养舱和管线才能连接的意识体,此刻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他们的智慧、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生命,都成为了他思维的一部分,供养着他,扩展着他。
一种超越了人类所有情感体验的、极致宁静的狂喜笼罩着他。
在现实世界中,医疗监控屏幕上,他的脑波活动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高峰,波形模式与任何已知的睡眠或昏迷状态都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他的嘴角,在肌肉松弛的状态下,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怪异而安详的弧度。
一段模糊不清的、梦呓般的思维片段,仿佛穿透了维度的障壁,微弱地回荡在寂静的密室:
“来吧……融合……这才是……进化……让我成为……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