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的雨总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湿意，像无形的蛛网缠在天工集团总部的玻璃幕墙上。
雨珠顺着幕墙往下滑，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大楼里透出的冷白灯光，倒像是把楼里的紧张气氛也映到了地上。
顾小芬盯着监控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又猛地按下回车键——屏幕右下角的防火墙警报灯突然从平稳的绿色跳成刺眼的红色，“深蓝之眼”项目的核心数据库入口处，一行行经过特殊加密的代码正顺着系统底层逻辑的缝隙往里钻。
这攻击不像以往的暴力破解那般汹涌，没有密密麻麻的错误代码弹窗，反倒像条藏在暗处的毒蛇，贴着地面悄悄游走，悄无声息地啃噬着加密程序的防线，稍不留意就可能被它咬穿关键节点。
“顾总！对方没用常规攻击手段！是通过咱们上周更新的‘机械灵犀’适配插件植入了恶意代码，正顺着数据交互通道往核心区爬！”
技术部长黄兴宏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难掩的急促，甚至能听出他呼吸里的紧绷感。
黄兴宏面前的服务器指示灯明明灭灭，原本规整得像列队士兵的代码序列，此刻乱得像被狂风扫过的拼图，几个控制数据传输的关键指令模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篡改。
他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调出插件的后台日志，眉头拧成了疙瘩：
“而且他们精准避开了所有对外监测节点，若不是我刚才核对插件更新后的用户操作日志，根本发现不了——对方连咱们监测节点的刷新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
顾小芬迅速切换到应急操作界面，指尖在触控屏上划过防御模块的图标，将“机械灵犀”预留的备用算法临时接入防火墙。
屏幕上的防御曲线原本已经出现下滑趋势，接入备用算法后，终于勉强稳住了斜率。
“启动三级防御协议，关闭所有非必要数据交互端口，尤其是与合作单位的临时数据通道！”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淬了冰，目光却紧紧锁在屏幕上的代码流里，“另外，调取近一周的插件下载记录和内部访问日志，重点查离职人员关联的账号，还有合作单位里那些申请过插件试用权限的账户！”
她记得上周更新的适配插件，只对天工内部员工及长期合作的优质单位开放，外人根本接触不到插件的核心逻辑。
能精准找到插件漏洞，还能避开监测节点植入代码的，大概率是熟悉系统架构的人，要么是曾经的内部员工，要么是能接触到核心架构信息的合作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苏晴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走了进来，身上的米白色居家服还带着刚从家里出来的暖意——她出门前特意换了件防水外套，此刻外套搭在手臂上，没沾半点雨星。
“刘姨把孩子哄睡了，我趁这功夫过来一趟，”苏晴走到控制台旁，将平板放在桌上，屏幕上是行业协会刚刚发来的加密文件：
“协会那边刚联系我，说最近有几家之前和黑曜石有过合作的科技公司，突然以技术交流的名义申请插件试用权限，我让他们把名单整理好发过来了，你看——”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份标注着“紧急”的文档：
“这里面有个叫‘宏信科技’的公司，负责人是天工前运维工程师杨磊，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这个人去年因为泄露‘深蓝之眼’的数据被开除了？”
顾小芬凑过去看平板，指尖在“宏信科技”的名字上顿了顿。
她伸手在自己的电脑上敲了几下，调出天工的员工档案系统，屏幕上很快弹出一张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面孔
——杨磊，一年前确实因为私自拷贝“深蓝之眼”初期测试数据被开除，当时他还在办公室哭着辩解，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想留份资料备用”，没想到离职后没多久就创办了这家“宏信科技”，对外宣称做工业软件开发，暗地里却和黑曜石勾连在了一起。
“他对咱们的插件开发流程太熟悉了，从需求分析到测试部署，每一步的漏洞点他都清楚，肯定是在试用期间摸清了这次更新的漏洞。
”顾小芬眉头拧得更紧，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黄部长，查一下‘宏信科技’的实际办公地址，再联系秦品，让他带几个人去核实情况，注意别打草惊蛇——对方既然能避开监测，肯定也有反侦察意识。”
黄兴宏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不断弹出各种数据窗口，他快速筛选着信息，没过多久就调出了地址：
“在老城区的创意园b座12楼，不过根据电网公司那边的用电数据显示，他们最近一周的服务器能耗异常高，比平时翻了三倍还多，像是在集中处理大量数据，说不定就是在准备这次攻击，或者已经在窃取咱们的零散数据了。”
他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的防御曲线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原本缓慢推进的恶意代码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突然加速冲击加密层，数据库的外围防御网已经被撕开一道小口，几行核心数据的预览片段开始闪烁，随时可能被窃取。
顾小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光扫过屏幕角落，突然想起陈平之前在技术会议上提过的“反向追踪”方案——利用恶意代码的传输路径，往对方的服务器里植入追踪程序，就像在对方的身上装了定位器，不管他们躲到哪里都能找到。
“黄兴宏，你负责加固核心区的加密层，用‘蜂巢算法’重新构建防御网，我来写追踪程序，”顾小芬迅速调出相关的代码模板，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涌现：
“咱们把追踪程序伪装成‘深蓝之眼’的核心数据片段，对方现在急着窃取数据，肯定会直接接收，只要他们一打开，就能锁定实际操作地址，比单纯查办公地址快得多，也准得多。”
苏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目光时不时落在屏幕上，手里还握着手机——刘姨刚才发了条消息，说孩子睡得很安稳，让她不用惦记。看着顾小芬和黄兴宏有条不紊地操作，她突然轻声开口：
“杨磊之前在运维部时，跟韩本山的本山集团有过不少接触，当时韩本山还想挖他去做技术总监，后来因为杨磊泄密的事才不了了之，说不定这次就是韩本山在背后牵线，把杨磊介绍给了田中健。”
她顿了顿，想起之前听顾小芬提过韩本山近期的动向，补充道：
“而且我听说，韩本山最近和田中宏走得很近，好像在谈什么合作，说不定这次攻击，就是他们三方联手布的局，想趁陈平不在南江，把‘深蓝之眼’的数据抢过去。”
没过多久，顾小芬就写完了追踪程序，她和黄兴宏对视一眼，趁着恶意代码再次冲击防御层的间隙，将伪装好的追踪程序顺着对方的传输通道发了过去。
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推进，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跳动的百分比，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成了！”黄兴宏突然喊了一声，屏幕上弹出一个定位窗口，红色的标记点清晰地显示在南江港的一个集装箱仓库里，Ip地址与“宏信科技”的服务器完全匹配，甚至还能看到对方服务器的实时在线人数，“对方有五个人正在操作，应该是一个小型的攻击团队。”
顾小芬盯着屏幕上定位窗口里的红色标记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没有直接给秦品发消息，而是先拨通了陈平的加密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大阪那边传来机器运转的背景音，陈平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显然也在连轴转。
“南江这边有情况，”顾小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些：
“我们追踪到攻击‘深蓝之眼’的实际操作点在南江港集装箱仓库，负责人是前员工杨磊，背后可能牵扯田中健和韩本山，现在需要秦局那边协助控制现场，避免数据被销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陈平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马上联系林世盛主任，‘深蓝之眼’的合作协议里有紧急安保条款，这种涉及核心数据窃取的情况，他们有义务配合。你先整理好攻击日志和追踪证据，我让林主任直接对接秦局，这样流程更合规。”
挂了电话没三分钟，顾小芬的手机就收到了陈平发来的消息，附带着林世盛办公室的确认回执——秦品已经接到指令，正带队前往仓库。
她刚把定位和仓库平面图通过加密渠道发给秦局的助理，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秦品本人的回复，语气比平时严肃几分：
“已抵达仓库外围，技术组正在破解门禁系统，预计五分钟后突袭。天工需安排技术人员到场，配合封存服务器数据，后续取证需要双方签字确认。”
顾小芬立刻转头对黄兴宏说：“你派两个技术骨干带好设备去仓库，跟秦局的人对接时注意留存证据副本，尤其是已被窃取的数据片段，一定要完整备份。”
黄兴宏点头应下，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安排人手，原本紧绷的脚步声，此刻倒多了几分踏实。
危机暂时有了应对方向，顾小芬才摘下耳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长时间盯着屏幕，眼前总浮现着代码流动的残影，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恰好对上苏晴看过来的目光。
或许是刚才打电话时的紧张还没完全褪去，又或许是办公室里的氛围终于松了些，她突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等陈平从大阪回来，我想跟他领证。”
苏晴手里握着的手机顿了顿，屏幕还停留在刘姨发来的消息界面——孩子刚醒了一次，喝了奶又睡着了。
她抬头看向顾小芬，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慢慢漾开温暖的笑意，起身走到顾小芬身边，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早就知道了。上次在你家吃饭，陈平帮刘姨收拾厨房，口袋里掉出来一张戒指草图，上面用铅笔标着你的指围尺寸，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你喜欢的素圈样式
——他当时慌慌张张地往口袋里塞，结果图纸边角勾住了围裙带，整个厨房的人都看见了，刘姨笑得连碗都没端稳。”
顾小芬的脸颊微微发烫，想起陈平上次在实验室里，借口讨论“深蓝之眼”的外壳设计，问她喜欢什么材质的金属，现在想来，全是铺垫。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苏晴轻轻拍了拍手背：
“其实我早就想通了，咱们三个，还有真由美，从来都不是敌人。你看安安在倭国有真由美照顾，这边的孩子有我和刘姨看着，以后不管是项目上遇到难题，还是家里有琐事，咱们互相搭把手，总比一个人硬撑着轻松。”
“之前我总担心，三个大人围着两个孩子，会让孩子觉得别扭，”
苏晴的声音放得更柔，目光落在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斑，像小时候在肥皂泡上看到的彩虹，
“可上次刘姨带安安去公园，碰到邻居问起，孩子抱着我的腿说‘这是苏晴妈妈’，我才明白，孩子要的从来不是‘唯一’，而是有人真心疼他。”
顾小芬的眼眶突然发热，她别过头看向窗外，远处的南江港隐约传来汽笛声，低沉的声音裹着潮湿的海风飘进来，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是黄兴宏派去仓库的技术人员发来的消息：
“人已全部抓获，服务器已查封，秦局让杨磊初步供述，是李志强收买的他，目的是窃取‘深蓝之眼’的核心数据，用来和黑曜石交换深海探测技术。”
李志强不是被韩本山辞退了吗？怎么又出来兴风作浪了？李志强明明被韩本山辞退，怎么还能接触到核心操作？这些问题在顾小芬脑中浮光掠影般一闪过，很快被危机彻底解除的瞬间稀释了，顾小芬突然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授权文件。
文件边缘被反复摩挲过，边角有些微微发卷，是她前几天熬夜整理的，详细标注了天工各部门的对接流程，尤其是“深蓝之眼”的测试进度节点。
她把文件递给黄兴宏，目光里满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