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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孤岛黎明——尴尬的誓言与求救的信号(1 / 2)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从深不见底的泥沼中挣扎而出,陈平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地、缓缓凝聚。

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下干燥粗糙的草梗带来的刺痛扎人感,每一根都硌着他酸痛的肌肉;紧接着,是鼻尖萦绕的、混杂着潮湿泥土、苦涩草药和一丝挥之不去淡淡血腥的复杂气味,这气味仿佛浸透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他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仿佛那眼皮是千斤重的铁闸,每一次眨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疲惫。映入眼帘的是残破不堪、布满蛛网的茅草屋顶,几缕微弱的晨光正顽强地从那些宽窄不一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在弥漫着尘埃的空气中投射出几道微弱而清晰的光柱,光柱里浮尘无声地舞动。

他试图活动一下身体,立刻感到一阵剧烈的酸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身体像是被彻底拆散后又被人草草重新组装过一样,没有一处不叫嚣着酸楚和僵硬,尤其是脖颈和后背,除了酸痛,还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痒,提醒着昨夜毒虫的肆虐。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茫然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然后,目光触及身旁的身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苏晴就躺在他的身旁,背对着他,身体蜷缩着,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受惊的小动物。

她身上只穿着那套被洪水彻底浸透后又还没干透、此刻显得既单薄又满是褶皱的贴身衣物,几乎透明的布料紧贴着娇柔的身躯。

露出的肩膀和手臂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红肿的叮咬痕迹,甚至还有几道被树枝或石块划破的细小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洪水中挣扎的惨烈。

微凉的晨光为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长长的睫毛上,还清晰地挂着几颗未干的晶莹泪珠,即使在不安的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紧紧锁着,仿佛被无尽的、挣脱不开的噩梦死死纠缠。

昨夜的记忆,如同决堤的、裹挟着巨石和泥沙的狂暴洪水,猛地、毫无预兆地冲进陈平的脑海,瞬间将他淹没。

冰冷刺骨的激流中绝望的挣扎,爬上孤岛后面对毒虫和黑暗的彻骨恐惧,毒素在血管里燃烧带来的灼热与迷乱,以及……那间破败草寮内,在绝望和本能驱使下发生的失控的、滚烫的、疯狂到令人窒息的一切。

每一个片段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我……我……”陈平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只有嘶哑的气音。

巨大的愧疚感和一种荒诞绝伦的荒谬感瞬间将他彻底吞没,像冰冷的海水灌满了胸腔。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对苏晴做出这种事?他还有顾小芬!他对小芬的承诺,对小芬的爱,对真由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尖锐、最冰冷的刺,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反复搅动,带来难以言喻的剧痛。

他几乎是触电般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谨慎,小心翼翼地挪开自己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放得极轻极慢,唯恐惊醒了身旁沉睡的苏晴。

他支撑着坐起身,用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十指深深插进凌乱的发丝中,痛苦地、无声地抓挠着。

他必须道歉,必须解释,哪怕这解释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就在这时,苏晴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转过身来,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当她的目光与陈平那双充满了无边痛苦、深重愧疚和无法掩饰慌乱的双眼相遇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昨夜的记忆碎片同样瞬间回笼,如同冰冷的潮水拍击着意识。

她的脸颊“唰”地一下,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她下意识地、慌乱地抓紧了身上单薄的、完全不足以提供安全感的衣物,将自己更紧地往角落里缩了缩,眼神躲闪着,像受惊的小鹿,不敢再看陈平一眼。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令人窒息。狭小的草寮里,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尴尬、几乎屏住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洪水退去后,依旧残留的、渐渐平息的呜咽水声。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重得如同实质的铅块,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终,是苏晴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刚哭过后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陈平学长,你……不用自责。”

陈平猛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更深的痛楚。

苏晴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身下的干草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一边慌乱地用手背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一边断断续续地、艰难地说:

“昨天……昨天那种情况,我们都以为……都要死了……那些可怕的毒虫,还有……还有铺天盖地的洪水……我们……我们都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我不后悔。”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异常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勇敢地、直视着陈平那双写满复杂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翻涌的情绪:

有长久以来压抑的爱慕,有昨夜承受一切的委屈,有面对现实的决绝,也有一丝几乎卑微到尘埃里的期盼: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小芬学姐,我一直都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从来没想过要取代她,真的从来没有。

昨天……就当作是一场噩梦,或者……是我们两个在鬼门关前徘徊时,绝望中互相给对方……给对方的一点……一点可怜的温暖。

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她说着,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对方的笑容,但那嘴角的弧度僵硬而脆弱,那笑容比无声的哭泣还要难看百倍。

看着苏晴强颜欢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样子,陈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揪住,然后用力拧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就在陈平即将开口的瞬间,苏晴却在说完那句话后,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真的只是为了他好吗?

一个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尖锐棱角的声音,在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万一……万一他不同意呢?万一他说‘不,我们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苏晴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羞耻和自我厌恶。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抱着这种卑劣的、趁人之危的期盼?陈平有小芬学姐,他们那么相爱,自己算什么?一个趁乱……趁乱得到他的……小偷吗?

她立刻用力地、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也压下了那不该有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念头。她将头埋得更低,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恶念,已经将她彻底污染。

“对不起……对不起,陈平学长……”她声音哽咽,这一次,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道歉是为了昨夜的失控,还是为了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可耻的贪婪。

看着苏晴强颜欢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样子,陈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揪住,然后用力拧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尖锐的酸楚直冲鼻腔。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只顾沉浸在愧疚和想要逃避的情绪里,对苏晴来说,可能是一种更深层、更残忍的伤害。

她不是在向他索取承诺或责任,而是在奉献,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试图保护他内心的安宁,也试图保护自己这份从一开始就注定得不到回应的、不被祝福的感情。

这份理解像重锤敲击着他的良知。

陈平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的滞涩全部压下去,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和真诚,直视着苏晴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