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对她说:“由美,我们不是机器,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条路走不下去,记得,还有我在。”
那时的她,只是轻轻一笑,以为那不过是学长的一句玩笑。可现在,这句话却像黑暗中的一盏灯,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不知道原田芳雄是否真的愿意帮她,但至少,他是唯一可能理解她的人。
真由美一直与他保持着最微弱的联系,那是在她内心至暗时刻,为自己保留的一丝微光。
很简单,只有一行字,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风起于青萍之末,我选择站在光的那一边。”
发送完毕,她将手机和“共鸣之心”一起,轻轻放回抽屉深处,仿佛在封存一段过去,也像是在开启一个未来。
然后,她走到床边,做了一个标准的、特工式的拉伸动作。脖颈、肩胛、腰腹、四肢,每一个关节都发出轻微的脆响。她的动作精准而有力,仿佛在为一场未知的、更加凶险的战斗做准备。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孤独而决绝地站在那里,像一朵在狂风暴雨中,依然选择绽放的樱花。
她的花瓣或许会被打落,她的枝干或许会被折断,但她的根,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她所选择的、那片名为“光”的土壤里。
脆弱,却又无比坚强。
窗外,夜色正浓。一场围绕“信任”与“背叛”、“力量”与“人性”的战争,在所有人的凝视中,已经悄然升级。而风暴的中心,正酝酿着最猛烈的回响。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驱散了夜的寒意,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东澜大学校园里弥漫着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林荫道上,或抱着书本匆匆赶往教室,或驻足在长椅旁讨论着课题,分享着趣闻,欢声笑语在晨风中轻轻荡漾,青春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带,缠绕在每一寸空间里。
陈平走在人群中,步履略显沉重,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达本质。
昨夜的超频昏迷,犹如一次淬火般的洗礼,虽然让他付出了短暂的虚弱代价,却也在无形中淬炼了他的意志,让他对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有了更深层次的掌控。
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环境中微弱的电磁波动——像是远处教学楼里电子设备的嗡鸣、学生手机信号的微弱跳跃;能“感受”到更远处车辆引擎的每一次震动,甚至能捕捉到微风拂过树叶时产生的静电涟漪。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清晰”了,每一个细节都像被放大镜聚焦一般,纤毫毕现。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真由美。
她独自一人,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走在洒满阳光的林荫道上。
晨风温柔地吹起她的长发,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旁,让她整个人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宁静而美好。
但陈平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她的步伐异常稳健,每一步都踏得精准而克制,眼神看似平静如湖面,却在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着一股压异的、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张力,仿佛随时可能断裂。
她看到了陈平,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如同面具般完美无瑕,缓缓向他走来。
“陈平,你看起来好多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听不出任何破绽,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关切。
“嗯,感觉好多了。”陈平点了点头,也报以温和的微笑,但他的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锐利地剖析着她微笑背后的真实情绪。
他能“听”到她心跳的频率,比正常人要快上几分,那细微的加速不是寻常的紧张,而像是某种深埋的焦虑或挣扎,在胸腔中无声地鼓动。
“昨天……谢谢你的字条。”真由美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阶梯教室上大课的时候,陈平悄悄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昨夜的风很冷,但有人,似乎比风更执着。”
“朋友之间,不必言谢。”陈平淡淡地说道,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昨晚,我好像看到实验楼那边有你的身影?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这是一个试探。他想知道,她在他昏迷时,是否真的如秦品所说那样出现过。
真由美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眼眶微微泛红,心底在无声地呐喊:“我……我只是担心你。我知道我不该出现,但我控制不住自己,那黑暗的阴影让我无处可逃。”
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坦然地迎上陈平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自然的弧度,微笑着解释道:
“我有些课题上的问题想请教周教授,过去的时候看到你们实验室还亮着灯,就没敢打扰。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看到李教授出来,听说你没事,我就放心地回来了。”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逻辑清晰,情绪到位,每一个词都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但陈平却捕捉到了她话语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停顿——在提到“楼下”时,她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以及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慌乱,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一圈涟漪。
那不是谎言,但也不是全部的真相。她在隐瞒什么,如同隐藏一道未愈的伤口。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陈平没有戳破,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声音平和如常:
“对了,顾小芬说,她想谢谢你上次帮她整理的资料,想请你周末一起吃个饭,你有时间吗?”
他将“顾小芬”这个名字,像一块试金石,轻轻地抛了出去,眼神却紧紧锁定她的反应。
真由美的微笑,在听到“顾小芬”三个字时,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她的嘴角微微抽动,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虽然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用更灿烂的笑容覆盖,但那一丝僵硬,却像一道闪电,清晰地映入了陈平的眼中,仿佛在无声地确认某种不安。
“好啊,我很乐意。”她很快恢复了常态,笑容甚至比之前更加明媚,像阳光下的花朵,“请一定代我向她表示感谢。”
“嗯,我会的。”陈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目光转向远处树梢上跳跃的麻雀,仿佛在欣赏风景。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脚步轻缓,气氛看似和谐融洽,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你来我往的交锋气息。
陈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迟疑,继续说道:“小芬其实挺佩服你的,她说你虽然话不多,但每次实验都能做到最好。她还说,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想跟你聊聊。”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真由美平静的表面。她没想到,那个看似大大咧咧的顾小芬,竟然如此细心。她甚至开始怀疑,顾小芬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一次精心的试探,一次严密的防守,或一次无声的进攻,如同棋局中的落子,步步为营。
走到三岔路口,真由美停下脚步,对陈平说:“我还有课,先走了。你刚恢复,注意休息。”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语速稍快,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好,再见。”陈平回应道,目光平静如水。
陈平看着真由美转身离去的背影,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投下一道孤寂的轮廓。他站在原地,眉头微蹙,晨风拂过他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
她撒谎了。或者说,她只说了一部分真相,如同只揭开一角的面纱。
她的紧张,她在听到顾小芬名字时的异常反应,都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秦品的判断。
黑曜石,已经开始行动了,像一张无形的网在收紧。
而真由美,正被夹在中间,痛苦地挣扎,如同困在风暴中的小船。
陈平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如同淬炼过的钢铁。
这场心理博弈,他已经接下了,没有退路可言。
而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打破真由美心中的那道墙,让她看到,在“任务”和“忠诚”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一条通往光明和自由的路。
这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突如其来又自然而然的契机!
它必须像一场春雨般悄然而至,既不刻意也不突兀,才能融化她冰封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