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宁公路的颠簸终于碾碎在黄土坡前。
沈逸风掀开车帘时,战壕里的欢呼像炸响的春雷——十几个穿着破军装的士兵举着步枪蹦起来,泥点子溅在钢盔上,喊叫声裹着硝烟飘过来:“沈先生的银元到了!”
他踩着齐膝深的泥路走过去,土坡上的风卷着战壕里的湿气,扑在脸上带着股子火药味。
往下看,战壕底部的士兵们正挤成一团,伸着手抢落在泥里的银元——有的银元沾着黑泥,有的滚进了弹坑,却都被小心翼翼捡起来,擦得锃亮。
“都别抢!”
军需官王大强挤过来,黝黑的脸上挂着笑,手掌像铁钳似的握住沈逸风的手,“我是负责后勤的王强,沈先生,您这批银元,救了我们整个师的急!”
他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火药渣。
沈逸风望着他领口露出的绷带——那是上周日军炮击时炸的,还没拆线。
“王长官客气。”沈逸风从怀里掏出封信,是秦先生连夜拟的“救国会捐赠凭证”,纸角还沾着电报的墨渍,“这是民间捐的,就想给弟兄们添点装备。”
王大强展开信,粗糙的指腹划过最后一行字:“有了这三千枚银元,我们能多买十挺马克沁机枪!”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布包,里面是半块压缩饼干,“沈先生,您尝尝,这是弟兄们省下来的。”
沈逸风没接,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张高桥的“满洲国币”假票。
他摊开假票,又指了指战壕里闪着光的真银元:“王长官,这些假票,我见过太多。它们能买粮食,能买鸦片,能买杀中国人的子弹。但今天这些真银元——”他捏起一枚银元,指腹蹭过“民国二十三年”的铭文,“能买机枪,能买子弹,能买弟兄们的命。”
战壕里的士兵已经围成了圈。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举着枚银元,嘴角咧到耳根:“我娘在老家被鬼子烧了房子,我要用这钱买子弹,打死那些烧房子的杂种!”
旁边的大胡子士兵接话,嗓门像打雷:“我要攒够钱,等打完仗回家娶媳妇!再也不让鬼子踏进中国一步!”
笑声像波浪,撞在战壕的土墙上,又弹回来,裹着硝烟钻进沈逸风的耳朵。
他望着这些年轻的脸——有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有的眼角有刀疤,却都闪着同样炽热的光。
远处传来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