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铺码头,夜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沈逸风蜷缩在陈三爷那艘“顺风号”货船的底舱角落,霉味、煤油味和浓烈刺鼻的鸦片膏子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他阵阵反胃。
脚边堆着小山高的木箱,有的印着“恒赉”的黑漆标记,有的敞开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银元和鸦片砖。
“小子,手脚麻利点。”
陈三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
他递下一盏防风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潮湿的铁皮壁上跳动,照亮了沈逸风手中的家伙——一叠空白桑皮纸,一小块雕刻着“徐同布庄”字样的硬木印版,还有一小罐粘稠的油墨。
“拓印五十张,神不知鬼不觉。”陈三爷咧嘴一笑,露出金牙,“等天一亮,这些假票子就会混进恒赉的存根堆里。等他们发现,你早就在去香港的船上了。”
沈逸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
他铺开一张桑皮纸,将硬木印版蘸满油墨,稳稳地压上去。
动作精准而迅捷,如同他从前在钱庄里清点银元。
一张,两张……
油墨的辛辣气味直冲鼻腔,手腕开始发酸。
底舱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摇晃的箱子上。
时间在滴答声中流逝。
他拓印到第三十七张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哑的吼叫!
“他娘的!谁在底舱偷东西?!”
一个熟悉又令人心悸的声音炸响!
是恒赉那个左脸带疤的账房先生!
他举着一盏更亮的煤油灯,正从狭窄的楼梯口冲下来!
“糟了!”陈三爷脸色大变,猛地向上拽绳子,“快走!他带了人!”
沈逸风手一抖,最后一张拓印的假票掉在地上。
他顾不上了,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十几张假票和印版油墨,像受惊的狸猫般窜向底舱最深处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
账房先生已经冲到船舱中央,煤油灯的光柱疯狂扫射着堆积如山的箱子。
“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他咆哮着,左脸的刀疤在灯光下狰狞可怖。
沈逸风蜷缩在杂物堆后,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能闻到账房身上浓重的劣质烟草味,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越来越近……
“这边!”一个手下喊道,“箱子被动过!”
账房猛地冲过来,一脚踹开旁边的箱子。
里面滚出几锭银子和几张散落的庄票。
他眼睛一亮,扑上去抓起那些庄票。
就在这时!
沈逸风猛地从杂物堆后扑出,不是冲向账房,而是扑向他脚边那桶泼洒了一地的、粘稠的煤油!
他飞起一脚,狠狠踹翻了油桶!
“哗啦——!”
刺鼻的煤油瞬间泼洒开来,浸湿了账房的裤腿和鞋子!
“啊!”账房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