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薄薄的、没有任何署名的信纸,静静地躺在沈逸风的书桌上。
信是上午送来的,没有信封,只用一根红丝线松松地捆着,就放在他整理好的账簿旁。
沈逸风起初以为是哪家客户的催款单,展开后,却发现上面只有一行用钢笔写得极漂亮的英文:
“Afternoonthreeoclock,cathaycafe.Sothgtodiscs.”
下午三点,霞飞路咖啡馆,有事相谈。
字迹潇洒,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傲慢。
沈逸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第一个念头是高桥,第二个念头,依旧是高桥。
自从他开始调查那些假币,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就如影随形。
下午两点五十分,沈逸风出现在霞飞路。
法租界的梧桐树比华界更加粗壮,枝叶繁茂,将午后的阳光筛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斑。
咖啡馆的门脸是复古的巴洛克风格,留声机里流淌出慵懒的爵士乐,
混合着咖啡豆的焦香和若有似无的雪茄味,在空气里酿成一种暧昧而危险的氛围。
他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目标。
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独自坐着,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侧脸轮廓分明,正是正金银行的佐藤。
沈逸风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没有看佐藤,而是先点了杯热咖啡。
“沈学徒。”佐藤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周伯庸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让你一个小学徒,也敢碰我们正金银行的生意。”
沈逸风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
“佐藤先生,我只是个学徒,不懂什么生意。
我只是好奇,您找我来,是谈生意,还是……聊天?”
佐藤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在正金银行工作,自然关心银元。
我听说,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些……有趣的银元。
重量比我们正金的标准重了两钱,成色却差得远。
沈学徒,你觉得,这是谁的手笔?”
来了。
沈逸风的心沉了下去。
这正是高桥他们仿造的“超级假币”——通过增加重量来弥补含铅量过高导致的密度不足,
手法拙劣,却足以迷惑粗心的商人。
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近乎天真的笑容:
“佐藤先生,您说笑了。
银元的重量和成色,都是国家定的。
谁敢这么做,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哦?”佐藤似乎来了兴趣,
“那你认为,这些银元,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是某个乡下的小作坊,想仿造官银赚点小钱吧。”沈逸风耸耸肩,
“这种东西,工艺粗糙,流通不广,成不了气候。
周伯常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只要我们守住自己的规矩,就不怕这些魑魅魍魉。”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承认知道假币的存在,又将矛头引向了无关紧要的“小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