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福源钱庄,被一声女人的哭嚎撕开了平静。
那声音像是被黄浦江水泡透了的破棉絮,凄厉又黏腻,从紧闭的朱漆大门外钻进来,让账房里拨打算盘的沈逸风手一抖,一枚算珠“啪嗒”掉在地上。
“开门!开门啊!”
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
沈逸风撂下算盘,刚拉开门栓,一个瘦弱的妇人就扑了进来,跪在青石板上,额头重重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求求你们!福源钱庄!我男人的庄票是真的!你们不能赖账啊!”
妇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灵牌,上面用墨笔写着“先夫赵阿福之位”。
她的头发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刚经历过一番挣扎。
“什么庄票?”周伯庸从里屋走出来,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身后跟着沈逸风。
妇人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票,递了过去。
沈逸风接过庄票,指尖触到纸上粗糙的纹理。
他展开一看,心脏猛地一沉。
这张庄票,确实是“徐同布庄”的票样。右下角,那个藏在“同”字一捺里的“福”字暗记,他再熟悉不过——笔锋、位置,都与周掌柜教的一模一样。
可……
“周伯。”沈逸风的声音有些发紧,“这票子……是假的。”
“假的?”妇人尖叫起来,“不可能!这是我男人的血汗钱!上个月他亲手从徐同布庄拿回来的!你们福源不能不认!”
周伯庸没说话,他接过庄票,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他的目光落在票子的纸质上,眉头渐渐锁起。
“沈逸风,”他缓缓开口,“去库房,把去年收存的旧账本残页拿出来。”
沈逸风领了命,很快抱着半捆泛黄的账本残页回来。
周伯庸从中抽出一张,与妇人手里的庄票并排放在一起。
两张纸,乍看无异,可凑近了看,旧账本残页的纸张纤维更粗,边缘的毛边也更自然;而妇人这张,虽然仿得极像,但纸浆的质感,却透着一股新气。
“是‘揭裱’的。”周伯庸叹了口气,“有人把真票子的票面揭下来,贴在了新的纸基上。手段很高明,但瞒不过行家。这票子,废了。”
“废了……就等于我的钱没了?”妇人瘫坐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我男人好赌,欠了高利贷,临死前把这个给了我,说能换回我们的棺材本……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坑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