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冬。
乌克兰，尼古拉耶夫。
黑海的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狠狠拍在码头上，那味道里混着海水的腥气、铁锈的冷硬，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腐朽——那是一个庞大帝国崩塌后，遗落在岁月里的味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这座曾被誉为“红色巨熊最锋利牙齿”的工业重镇，此刻却一片死寂。巨大的起重机锈迹斑斑，歪斜地立在岸边，像一个个垂垂老矣的巨人；散落的钢板与零件在寒风中发出“哐当”的碰撞声，像是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而在造船厂最深处的码头，一具巨大的钢铁尸骸静静停泊着——“瓦良格”号航空母舰。
它的飞行甲板上积着一层薄薄的冰，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像给一位死去的巨人盖上了洁白的殓布。舰体上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钢铁，不少地方还残留着焊接的痕迹，那是它未完成的证明。曾经，它本该是驰骋大洋的海上霸主，如今却只能在寒风中沉默，任凭岁月侵蚀。
船厂的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劣质伏特加的酸气弥漫在空间里，混杂着烟草的焦味，还有一种属于国家破产后的绝望与麻木。几名穿着不合身西装的乌克兰官员，袖口沾着污渍，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他们围坐在长桌旁，目光死死盯着桌面上那份用英文打印的收购意向书，眼神里混杂着怀疑、贪婪与一丝破罐破摔的无奈。
意向书的抬头清晰地写着：【澳门创律旅游娱乐公司】。
收购意向一栏，赫然印着：【将“瓦良格”号改造为大型海上综合旅游设施（海上赌场）】。
陈峰坐在长桌的主位，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羊绒大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与周围官员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他甚至没有看那些官员的脸，只是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那支纯金派克钢笔，笔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他要买的不是一艘排水量六万七千吨的重型航母，而只是一艘停泊在维多利亚港的普通观光游艇，随意得让人捉摸不透。
“两千万。”
坐在陈峰身旁的张敏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清冷而干脆，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瞬间划开了房间里虚伪的平静。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官员瞬间变得炽热的脸，补充道：“美金。全款。”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乌克兰官员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像一群饿了三天的狼，终于闻到了血腥味。两千万美金，这个数字足以支付整个造船厂拖欠了三年的工资，足以让他们暂时摆脱窘迫的生活，足以让他们忽略这份意向书里所有不合理的地方。
合同签得很快，快得像一场荒诞的闹剧。官员们争先恐后地在文件上签字，仿佛晚一秒，这笔钱就会不翼而飞。他们甚至没有仔细核对条款，只是草草扫了几眼，便迫不及待地按下手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与刚才的怀疑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