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刚刚念完,家属中便有人匆匆算出了赔偿总额。当有人把各家将要得到的赔偿数字一一报出后,仿佛一颗颗重磅炸弹投入平静的湖面,会议室里瞬间被掀起了惊涛骇浪。家属们的情绪瞬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般爆发开来,哭声、喊声、质问声交织成一片震天的喧嚣。
一位老太太哭得嗓音沙哑,那声音在空气中颤抖:“一条人命才值三万块钱?这是哪家的法律啊!”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
旁边,有家媳妇也哭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绝望:“办丧事都要花好几千,你们赔这点钱,让我们孤儿寡母以后该如何生活?”她的哭声刺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与悲伤。
会议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嘈杂声此起彼伏,像一锅沸腾的水,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梁伟新坐在一旁,脸上阴沉得好似暴风雨前的天空,没一丝阳光透出来。他分管乡镇企业和计划生育,原本这可算得上是乡里的香饽饽,只要把工作抓好了,那可是一片风光。可谁知道,如今这好差事却成了烫手的山芋,谁碰谁头疼。
近年来,随着企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规模也越来越大,可事故也像不请自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去年,铁矿就发生了一起重大透水事故,两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没了,而他也被县里狠狠地记了一次大过。那段时间,他茶不思饭不想,满心都是后悔和自责。
今年,他好不容易盼着煤矿企业能平安无事地撑到年底,可谁承想,快到年底了,周四全的煤矿一下子出了事,死了四个人。这消息一传来,他那颗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任金波早已对这类场面司空见惯,面对家属们的大哭大闹,他毫无退让之意,依旧处变不惊。他用坚定而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也深表同情。但是,企业出事故,赔偿标准是由政策规定的。企业只能按照这个标准来赔,而政府的责任就是督促企业及时全额赔付。现在大家情绪激动,我建议大家先冷静下来,然后我们一条一条地把问题解决。请相信,我们会尽全力给你们一个公正合理的交代。”
任金波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渐渐平息了现场的喧闹。房间里嘈杂声逐渐小了下来,家属们的哭声也慢慢止住了。
梁伟新和吐尔地对视一眼,满脸佩服。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突然使劲用拐棍拍打着桌子,涕泪横流地喊道:“我们不要钱,只要我儿子,把周四全交出来,我和他算账!”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悲愤。
吐尔地连忙说道:“卡德尔大叔,您要讲道理。我们是来帮您解决问题的,如果您这样闹,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您要是这个态度,我们就不管了,您自己去县看守所找周四全吧。”
卡德尔的情绪愈发激动,跳起身来大骂道:“我知道你们是官官相护,不把事情解决,我就把人抬到县里去!”
梁伟新叹了口气,对卡德尔老人说道:“大爷啊!您这是无理取闹,不管您把人抬到哪里去,赔偿标准都是一样的。您作为父亲,一家人应该是父慈子孝,和睦相处。对于逝者,自古讲究的是入土为安,您把儿子大冬天里抬来抬去,让他走得不安心,您老怎么会这么狠心啊!您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吧。”
卡德尔被说到痛处,开始掩面呜咽。
梁乡长、吐尔地也在一边耐心地敲着边鼓,不停地为任金波打着掩护。三个人一唱一和,梁乡长和吐尔地轮流唱着黑脸,严肃地强调政策和纪律;而任金波则唱着红脸,耐心地安抚家属们的情绪,承诺会尽力解决问题。他们分工协作,配合默契,宛如一场精心排练的戏,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让整个谈判过程虽有波折,但最终走向了平稳。
趁着大家都在吵闹,任金波趁机低声对老人说:“卡德尔大叔,我听说您家在乡里生活最困难,我们会适当多补赔一些,具体数额我们下来可以单独商量。”
就这样,任金波凭借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与四家人磨来磨去,最后任主任终于退了一步,每家又加了两千元精神抚慰金。两个小时后,第一家人先签了字,然后,事情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家接着一家,最后连卡德尔老人也签了字,最终,他又多拿了两千元。
现在剩下的,就是住院的两位重伤工人的医药费了。
四家人陆续在赔偿协议上签字画押,这件事就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隔壁会议室里,县政府的事故调查组正在紧张地开会,周县长亲自坐镇指挥。他们此行的首要任务便是调阅乡政府所有的安全生产档案,那些厚厚一摞的卷宗里,每一行文字都可能藏匿着事故的蛛丝马迹。与此同时,调查组还要对乡政府相关人员进行单独谈话,通过一对一的沟通,挖掘出事故背后可能存在的监管漏洞等问题。
接下来,调查组还要奔赴亚尔乡,按照这同样的程序,再次进行仔细的排查和调查,确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与此同时,留在县上的调查组成员们,也正准备前往看守所,对永安煤矿的矿主周三全及其相关涉案人员进行重点调查取证,试图从他们那里找到更关键的线索,揭开事故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