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长阶上清晰可闻。苏桐未回头,只觉袖中那页《四季气象记录所草案》的纸角已被掌心汗浸得微软。她立于勤政殿外长廊尽头,风从背后吹来,拂动明黄披帛。
内侍小步趋前,双手捧旨,声音清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器司即日设立,隶属尚书省,专司器械改良、工艺汇编、人才甄选;提举一职,着苏桐担任,统摄全局,钦此。”
她垂眸听完,指尖轻轻抚过诏书封边,低声应了句“臣领旨”。没有欢呼,亦无张扬,只是将湿了边角的章程重新折好,纳入袖中深处。路已开,便不必再问行不行。
三日后,工器司首堂集议。
苏桐未坐主位,而是立于匠人之间。堂中数十人,有白发老匠,也有乡野巧工,皆是民间荐举而来。她展开一幅舆图,点出五处重地:“今年首务,定为五项——防涝曲辕犁、节力水车、改良弩机、烽燧传讯灯、简易气象观测仪。每一项,皆有百姓手记为据,有实地测算为凭。”
她命人抬出沙盘,演示新犁翻土之法。“旧犁直推费牛力,新式曲辕依地形而设,耕深匀称,省力四成。河北三州春旱将至,若能赶在播种前配齐千具,可保十万亩良田不误农时。”
又展水车模型,齿轮咬合转动,引水入渠。“江南圩田常涝,此车可昼夜提水,一人值守,灌田三倍于旧制。”
匠首陈伯接过话头,嗓音粗哑:“徐阿娘织机上的经纬算法,已用在齿轮排布上,转速稳了,不出错。”
众人点头。有人低语:“原以为绣花口诀是妇人闲谈,谁知真能造器。”
苏桐颔首:“民之所用,即是道之所存。自今日起,凡有实用之技,无论出自何人,皆录入《百工图谱》,存档备研。每季呈报,择优奖赏。”
堂中气氛渐活,争论声起,皆围绕尺寸、材质、成本,再无一人言“奇技淫巧”。
半月后,勤政殿前广场设台,科技成果呈报会如期举行。
玄烨宸亲临,百官列席。礼部数人未至,欧阳鸿儒亦未现身,只遣门生代录内容。有人低声讥讽:“观木牛流马耳,有何可观?”
苏桐不辩,只挥手令工匠登台。
第一项,曲辕犁沙盘演示。泥土翻起整齐,牛力消耗标注清晰。户部侍郎皱眉细看,终是提笔记下数据。
第二项,节力水车运转。水流经齿轮层层提升,注入高处蓄池。一名老农模样的人上前,操着乡音讲解:“俺村试了半亩,一日灌田两亩半,比挑水省了六个壮丁。”
第三项,烽燧传讯灯。夜幕模拟降下,灯架升起,红光穿透雾障,十里外仍可辨旗语。尉迟凌峰坐直身躯,仔细询问燃料配比与更换频次。
第四项,改良弩机。玄烨宸起身,亲手试射。弓弦张开轻便,箭矢破空而去,钉入靶心,深入寸许。他默然良久,问:“此机可量产?”
“材料已核定,工坊可三月内投产五百具。”苏桐答,“边军若列装,守关效率可增五成。”
第五项,气象观测仪。铜管测风向,水皿判湿度,结合星图与节气,可预三日晴雨。昨日尚阴云密布,今晨仪器示晴,果见日出。
玄烨宸踱步至台前,亲手拨动仪器刻度,回头问:“此物若设于各州,每年可减多少灾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