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想动手。”她望向校场深处,“只是这一刀,必须砍在皇帝仍肯看的地方。”
翌日午时,三道奏本递入宫中。周广元领衔上书,指苏桐“越权建军,违逆祖制,以妇人执掌兵符,乱纲常,惑军心”,请皇帝收回成命。附联署武官四十余人,皆为旧军中坚。
御前,皇帝阅毕,未置一词。
而南校场,苏桐正立于沙盘前,核对第三日训练计划。尉迟凌峰快步而入,手中执一卷军报。
“内库器械已全数运抵,营舍修缮过半。新兵体能考核完成,合格率八成二。识字测试,百字以上者二百一十三人。”
她点头:“将数据整理成册,连同三日训练实录,一并呈送御前。另附一份兵员问卷——问他们为何参军,最怕什么,最信什么。”
“写这个做什么?”
“旧军说我们不切实际,那就用兵士自己的话回击。”她提笔在卷首写下:“锐字营非为争权,只为强军。若兵能识令,阵可速变;若将能应变,战可胜敌。祖制若不能保家卫国,便当改之。”
尉迟凌峰凝视片刻,忽道:“周广元昨日召见旧部将领密议,有人听见他说——‘此女若成军,我等皆为阶下囚’。”
苏桐笔未停。“他怕的不是我,是改变。旧军百年世袭,子弟承荫,升迁看门第,不看战功。如今我选兵不论出身,练兵不论资历,他们自然视我为敌。”
“可您是女子。”
她抬眼。“这也是他们的理由之一。但真正让他们坐不住的,是我动了他们的权。”
尉迟凌峰沉默良久:“若陛下动摇,您打算如何?”
“陛下不会动摇。”她合上名册,“他准我建营,是因他看得见旧军之弊。他犹豫,是因军中牵连太广。只要锐字营能练出一支可用之兵,他便不会弃我。”
夜复深,营中灯火渐稀。苏桐仍立于帐外,望着校场中央那支夜跑的新兵队列。步伐凌乱,呼吸急促,却无一人掉队。
尉迟凌峰走来,低声:“他们说,您一个女子,不懂带兵。”
她目视前方,声音轻却如铁:“我不是来懂他们的,我是来改变他们的。”
风过校场,旗帜猎猎。一名新兵脚步踉跄,几乎跌倒,却被身旁同伴伸手扶住。两人喘息着追上队伍,重新列队奔跑。
苏桐的目光落在那扶人之手,指节粗大,掌心有茧,是农人之手。她记得这人,昨日体能测试中最后一个完成,却坚持跑完全程。
尉迟凌峰低声道:“明日,周广元等人恐将再上奏,或亲至校场施压。您若不见,反显怯懦;若见,恐生冲突。”
她未答,只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是昨夜整理的兵员问卷摘录。第一页上,一行字赫然在目:“我愿入营,因我想活着回来见娘。”
她将文书递出。“明日,若有将领前来,不必阻拦。让他们看看,这些人不是世家奴仆,是想活命的百姓。”
尉迟凌峰接过,默然点头。
风势渐紧,吹起帐帘一角。苏桐立于灯影边缘,身影投在校场沙地上,与新兵队列重叠。远处,三骑快马正驰向辕门,马首高扬,旗角翻飞,未及通传,已直逼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