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忘尘总觉得李莲花的行程有些反常——以往莲花楼要么日行百里，要么随意停在清静处。
可近来却常把车停在喧闹的闹市边缘，有时明明还能再赶些路程，却早早歇了脚，像是在刻意放缓脚步。
直到中元节前一天，莲花楼终于停在了一座僻静的山脚下。
山间草木葱茏，风里带着泥土与松针的气息。李莲花将车帘系好，转身对忘尘温声道：“忘尘，你在楼里看好家，照顾好狐狸，我去山上看一位长辈，很快就回来。”
忘尘乖乖点头，伸手摸了摸身旁狐狸精的耳朵，轻声应道：“哥哥放心，我会看好家的。”
李莲花拎起事先备好的两壶酒，还有几碟精心挑选的糕点水果，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
不多时，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出现在眼前，坟前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墓碑也擦得锃亮，甚至还摆着一束新鲜的野菊——他一眼便知，师娘定是来过了。
李莲花在碑前站定，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家夫漆木山之墓”几个字，眼底泛起一层浅淡的柔光。
他蹲下身，打开其中一壶酒，将酒液缓缓洒在坟前的泥土里，一圈圈晕开湿润的痕迹：“师父，徒儿不孝，今年又来晚了。”
接着，他将带来的糕点水果一一摆好，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长眠的人。
做完这一切，他随意坐在坟旁的一块青石上，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轻轻与碑前的酒瓶碰了一下，“叮”的一声轻响在山间格外清晰。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酒液辛辣，却压不住心头的酸涩。
抬眼望向渐渐染上暮色的天空，李莲花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师父，又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再喝一口时，他眼中的淡漠与温和渐渐褪去，多了几分落寞，嘴角也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这般真实的情绪，唯有在师父坟前，才能卸下所有伪装。
“我挺好的，”他轻声说着，像是在跟师父汇报近况。
“前阵子收了个孩子，叫忘尘，算起来……也算是我的徒弟了。他资质不错，悟性也好，我想扬州慢，还有你教我的那些本事，应该都不会失传了。只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只是我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我这身子……”
后面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若不是当年自己意气用事，师父何至于被气得撒手人寰？这份愧疚，他藏了这么多年，从未敢忘。
山脚下的莲花楼里，忘尘看了看窗外，太阳渐渐沉到了山尖，余晖将半边天染成了橘红色。
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便关好楼门，抱着狐狸精往山上走——他要去找哥哥，免得天黑了山路难走。
刚走到半山腰，忘尘便远远看到了坐在坟前的李莲花。
少年的嘴角瞬间扬起，眼中满是欢喜。身旁的狐狸精也认出了主人，“汪”地叫了一声，挣脱忘尘的怀抱，欢快地朝着李莲花跑去。
李莲花听到动静，猛地回过神。夕阳的余晖落在忘尘身上，少年穿着浅色的衣衫，眉眼清澈，嘴角挂着纯粹的笑容，看向他时，眼眸里像是盛着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