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她身体接触到符号中心那几个最复杂、最扭曲的刻痕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她的身体,从接触点开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分解、崩塌。不是化为血肉,而是直接化作一蓬极其细腻、干燥的……灰白色的尘埃。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钟。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眼前,彻底归于尘土,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存在的痕迹,只有地上那一小堆人形的灰烬,在暗红色的光晕中微微浮动。
那红光,在她“消失”后,如同饱食的野兽,心满意足地缓缓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夜空恢复了正常的黑暗,只剩下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徒劳地扫过那片空无一物、只余诡异符号和一小堆灰烬的地面。
世界死寂。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呕吐感汹涌而上,我却连弯腰的力气都没有。
林薇……消失了。被那大地之下的东西,“吃”掉了。
不,不是吃掉。是“回归”。回归到了那符号所代表的、万物终焉的、永恒的死寂状态。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警戒线边缘,不敢再踏前一步。我看着那堆还保留着人形轮廓的灰烬,看着
它们沉默着,冰冷着,如同亘古如此。
我明白了张教授临终那痴迷而扭曲的表情。我也明白了林薇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这符号,这“宫城”,根本不是什么文明的遗迹。
它是一个锚点。一个信标。一个……器官。
属于某个沉睡在地球深处,或者更恐怖、存在于某种我们无法维度概念中的……难以名状之物的器官。它以星辰的死亡为食,以万物的腐朽为歌。它散播着“归尘”的法则,加速着熵增的进程。四千三百年前,或许更早,它就被“放置”在这里,静静地呼吸,缓慢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
所谓的“宫城”,三重环壕,根本不是人类权力的象征。那更像是一种……封印?或者是一种模仿?试图用人类能理解的形式,来圈禁、掩饰这来自大地之下的恐怖核心?还是说,曾经有某个远古文明,试图与这力量沟通,最终却引火烧身,全员化作了这黄土高原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后续的处理混乱而仓促。遗址被彻底封锁,列为最高禁区。所有相关资料被封存,对外统一口径是发生了严重的实验室事故和人员精神失常事件。我们这些幸存者被严格警告,签署了无数保密协议。
我离开了沁水,离开了考古一线。我的灵魂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片被暗红色光芒笼罩的土地上,留在了林薇化作飞灰的那一瞬间。
但我知道,我无法真正逃离。
那低语,那沉重的搏动感,已经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有时,在深夜,当我独自面对黑暗,我仿佛能感觉到脚下大地的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冰冷的呼唤。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牵引,一种指向终极虚无的诱惑。
它在提醒我,我们脚下踩着的,并非坚实的大地,而是一个沉睡的、以星辰为食、以万物归尘为最终目的的古老存在。而我们所有的文明,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爱恨情仇,在它面前,都不过是时间长河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终将归于沉寂的尘埃。
《大地之下》,并非隐喻。
它就是现实。冰冷、死寂、等待着所有一切回归的……最终现实。
而我,陈默,一个曾经的考古学家,如今只是一个知晓了真相,却只能在永恒的恐惧中,等待着那最终“归尘之唤”的……活着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