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又响起一阵窃笑。
恍惚中,我被簇拥着走下舞台。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闪光灯几乎要将我的视网膜灼穿。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锐得像刀子。
“潇潇女士,您认为您夺冠的优势在哪里?是您的‘真实’吗?”
“有网友说您是本届选美最大的黑幕,您怎么看?”
“您的家人对您参赛是什么态度?他们是否预料到您会夺冠?”
“接下来您有什么计划?会进军娱乐圈吗?”
我抱着奖杯,缩着肩膀,像一只受惊的鸵鸟,只想把自己藏起来。陈默和儿子儿媳挤开人群,来到我身边。陈默接过我手里的奖杯,揽住我的肩膀,对记者们打着哈哈:“不好意思,我太太太激动了,需要休息,谢谢大家,谢谢!”
他的手臂有力,却让我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回到那个临时租住的、用于比赛期间落脚的小公寓,我已经精疲力尽。卸掉厚重的妆容,洗去发胶,换上舒适的旧睡衣,我才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了一点。然而,那种不真实感和隐隐的不安,却像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我。
陈默把那个奖杯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那扭曲的金属人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怪异的阴影。
“老婆,你看,我说你能行吧!”陈默搓着手,脸上泛着红光,似乎仍然沉浸在兴奋中,“冠军啊!这下你可出名了!”
陈杰和林月也在一旁笑着,林月甚至拿出手机,对着奖杯和我不停地拍照:“妈,你真是太给我们长脸了!我得发个朋友圈,好好炫耀一下!”
他们围着我,说着庆贺的话,语气热烈,笑容满面。可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他们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变得模糊而遥远,他们的笑容,像一张张绘制精美的面具。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说:“我累了,想先去休息。”
回到卧室,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外面的喧闹声被隔绝,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我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旧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社交媒体。
关于“选美冠军潇潇”的话题,已经炸开了锅。
热评第一条,是一个大V的嘲讽:“‘生命之光’照亮了啥?照亮了审美的下限?恭喜大妈c位出道,建议下次举办‘菜市场砍价王’大赛,冠军非您莫属!”配图是我在复赛时织毛衣的抓拍,表情呆滞,动作笨拙。
“笑死,这主办法是没钱请美女了吗?”
“我奶奶上去都比她强,至少我奶奶不会把毛衣织得那么丑。”
“听说她老公儿子还特别支持,这一家子是想红想疯了吧?”
“你看她领奖时那傻样,估计自己都懵了,哈哈哈!”
“强烈要求彻查投票!这绝对是黑幕!”
“‘真实’?我看是‘真胖’吧?”
“求一双没看过她表演的眼睛……”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眼睛,刺穿我的心脏。那些恶意的调侃,肆无忌惮的嘲讽,化作一把把无形的刺刀,将我本就脆弱的自尊划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眼睛酸涩胀痛,直到泪水模糊了屏幕。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只是被鼓励着,去尝试了一件我本不该触碰的事情。
我放下手机,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依然感觉冷。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映在窗帘上,光怪陆离。那个放在客厅的奖杯,它的阴影仿佛穿透了墙壁,延伸到了我的床边,冰冷地缠绕着我。
这顶突如其来的“桂冠”,没有带来任何荣耀和喜悦,它像一顶荆棘编织的王冠,紧紧箍在我的头上,刺得我头破血流。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我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舞台上那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刺耳的笑声,还有家人那些热烈却空洞的祝贺。它们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在中央。
噩梦,已经悄然开幕。而我,站在舞台中央,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