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像在看着我们。”老人喃喃道。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我强迫自己镇定,继续问:“除了颜色和味道,您还注意到什么其他不寻常的事情吗?比如,江里的鱼?或者……别的什么?”
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下游更远处,靠近废弃的老码头方向:“鱼?早没影了。不过……昨天早上,天还没大亮,我好像看见……那边水面上,漂着个什么东西,很大,不像是木头,也不像是垃圾……黄乎乎的,跟着水一沉一浮的……后来好像就不见了。”
黄乎乎的,很大的东西?我想起老张的话——“捞上来点东西”。
又问了几个问题,老人却只是摇头,不再多说,只是反复念叨着:“这水不干净了……惹了不该惹的东西了……诸事不宜啊……”
“诸事不宜”,又是这个词。
离开老人,我又采访了另外几个围观者和一位愿意简短交流的环保局工作人员,得到的官方口径和老张说的差不多:原因不明,正在检测,暂无毒性报告,建议远离。
原因不明。这四个字背后,往往藏着最深的恐惧。
临近中午,我决定去老人提到的下游老码头看看。那里已经偏离了主城区,更加荒僻。废弃的码头栈桥像一根锈蚀的骨头,斜斜地插入那片亮黄色的江水中。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那股甜腥味也更加浓重。
我沿着杂草丛生的江岸慢慢走着,脚下的泥土因为江水的浸润而变得泥泞湿滑,留下一个个黄色的脚印。相机挂在胸前,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里静得出奇,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有江风掠过枯草的呜咽,和那粘滞的江水缓慢涌动时发出的、一种低沉的、类似叹息的声音。
走到栈桥尽头,我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向下望去。江水在脚下翻滚,那亮黄色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显得更具压迫感,仿佛有生命般在蠕动。我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无法分辨的颗粒物在黄色的水体中悬浮、沉浮。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栈桥下方一处被阴影笼罩的角落,江水边缘,好像卡着什么东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斜坡,向下挪动了几步。
那是一个包裹,或者说是类似包裹的东西。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黄色的、半透明的膜状物,像是被江水浸泡得极度膨胀的油布,又像是某种……生物的蜕皮。膜状物里面,似乎包裹着某种不规则形状的物体,大小约莫和一个行李箱差不多。它一半浸在黄色的江水里,一半搁在泥滩上,表面沾满了粘稠的、亮黄色的浆液,正顺着坡度,缓缓地滴落,融入江水之中。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那层黄色的、半透明的膜,在微弱的光线下,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搏动着。仿佛有生命在里面呼吸。
这就是老人看到的那个“黄乎乎的,很大的东西”?这就是老张说的,“不像正常水里该有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恐惧攫住了我。我颤抖着举起相机,对着这个诡异的“包裹”对焦。透过取景框,我能更清晰地看到那层膜的质感,油腻,滑腻,甚至能看到膜
我按下了快门。
咔嚓。
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快门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就在快门声响起的同时,那包裹的膜状表面,靠近顶部的位置,突然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不是被水流冲开的裂缝,更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缝隙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更深、更浓、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粹的黑暗。
而我,记者陈默,正通过相机的取景框,与那片黑暗,直直地对视着。
那片黑暗,冰冷,空洞,却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非人的意志,穿透了镜头,穿透了我的视网膜,直抵我的脑海深处。
我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相机还举在眼前,保持着拍摄的姿势,但我失去了任何动作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片裂开的黑暗。
那“眼睛”似乎也“看”着我。
然后,那裂缝,极其缓慢地,咧开了一个弧度。
像一个无声的、诡异的微笑。
我猛地放下相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再定睛看去,那包裹依旧静静地卡在那里,膜状物表面的裂缝依旧存在,里面的黑暗深邃依旧。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和“微笑”,真实得令人窒息,却又荒谬得像是一场幻觉。
是幻觉吗?是这诡异的黄色江水带来的心理压力导致的错觉?
我无法判断。我只知道,那股从早上就萦绕在心头的莫名不安,此刻已经变成了实质性的、冰冷的恐惧,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踉跄着向后退去,脚下踩滑,差点摔进那亮黄色的江水里。我手忙脚乱地爬回坡上,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栈桥,逃离了那个废弃的码头,逃离了那个仿佛在对我微笑的、裹在黄色薄膜里的恐怖之物。
跑回堤岸路上,回到车里,锁死车门,我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相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刚才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那个诡异的黄色包裹,以及,包裹上那道裂开的、内里是纯粹黑暗的缝隙。
我放大照片,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
那片黑暗,也仿佛在透过屏幕,静静地回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