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力骤然消失!我那漂浮的、无所依凭的意识,像一道被龙卷风吸入的光,猛地被扯向病床上的躯体!
坠落!
无尽的坠落感,伴随着巨大的撕扯力,仿佛要将我这团意识彻底撕碎。周围不再是病房的景象,而是扭曲旋转的黑暗与光怪陆离的色块,是贡嘎山巅呼啸的寒风与医院仪器滴答声的诡异混合,是父母呼唤与潇潇忏悔的杂乱回响,还有床底下那刮擦声恶毒不甘的尖啸!
我感觉自己正在被强行塞回一个过于狭小的容器,每一寸“存在”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是沉重。
无法形容的沉重感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仿佛被埋进了水泥深处。我感受到了四肢百骸传来的、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感受到了喉咙里插着管子的异物感和窒息感,感受到了胸口被呼吸机强制鼓动的憋闷……
然后,是冰冷。
并非外界的寒冷,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死亡般的冰冷。那十九日漂浮时感受到的寒意,此刻才真正浸透了我的血肉。
各种感官的信息如同海啸般涌入,过于庞大,过于嘈杂,几乎要将我重新冲散。我听到了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大概是我的生命体征出现了剧烈波动),听到了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到了医护人员紧张的呼喊……
混乱中,我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掌控这具久违的、陌生又熟悉的躯壳。
我命令那沉重如山的眼皮。
睁开。
……
光线,刺目的光线。
模糊的人影在晃动,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
“……瞳孔对光反射!”
“生命体征稳定!”
“她醒了!老天,她真的醒了!”
喧嚣声中,我艰难地聚焦视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那张被泪水浸透、写满难以置信的狂喜的脸。父亲站在她身后,紧紧握着我的手(真实的,温暖的触感!),老泪纵横。
我转动干涩无比的眼球,看向四周。白色的天花板,冰冷的仪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一切都带着一种过度真实的、令人晕眩的质感。
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试图说话,却只能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护士连忙上前处理。
在人群的缝隙间,我瞥见了病房门口。陈默、潇潇和叶尘不知何时也赶来了,正站在那里。陈默张着嘴,一脸震惊。潇潇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她死死地抓着叶尘的胳膊。
而叶尘,他的目光穿越人群,牢牢地锁定在我脸上。他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放松,只有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凝重与……确认。他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劫后余生的同伴,更像是在审视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东西。
我迎着他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扯动嘴角,试图做出一个表情。
我不知道那看起来是微笑,还是别的什么。
我只知道,在我意识的最深处,那持续了十九日的、来自床底的刮擦声,在我苏醒的这一刻,虽然消失了,但它留下的冰冷回响,却仿佛烙印在了我的灵魂里。
同时烙印下的,还有那支撑我爬回来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我闭上了眼,感受着这具身体真实的痛苦与疲惫,也感受着那在血肉之下悄然滋生的、不同以往的冰冷。
第十九日,林月“醒”了。
但那个被抛弃在贡嘎山风雪中的女孩,真的完全回来了吗?
还是……有些东西,永远地留在了那消失的十九日里,并且,已经跟着我,一起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