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风,不是那三个抛弃我的人。
是窃窃私语。很多很多,细碎、嘈杂,充斥着难以理解的恶意。它们来自四面八方,来自脚下的土地,来自头顶的天空,来自岩石的阴影里。
我“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扭曲、蠕动,像黑色的油污,从环境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它们朝着我的身体汇聚,带着一种贪婪的、渴望的气息。
它们在等待。
等待生命的火花彻底熄灭,然后一拥而上,分食这残留的“存在”。
不!
我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尖叫。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后变成这些怪物的食粮!
强烈的抗拒形成了一种力量,让那些靠近的阴影迟疑了一下,徘徊在周围,不敢立刻扑上来。
但我的意识,在这番追逐和抗拒后,也变得更加虚弱、涣散。寒冷和绝望如同潮水,再次淹没上来。
那无尽的、冰冷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我。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一片绝对的虚无和寂静中,突然,有光刺了进来。
还有声音。
“……这里!找到她了!”
“还有生命体征!很微弱!快!保温毯!氧气!”
是人的声音!陌生,但充满了急切和力量。
我感觉到身体被小心翼翼地移动,被温暖的、反射着银光的毯子紧紧包裹,有面罩扣在了我的口鼻上,送来珍贵的氧气。
是搜救队!他们真的来了!
我的身体得救了吗?
可是,我的意识,这个漂浮的、冰冷的“我”,却感到一阵茫然。它看着救援人员紧张而专业地忙碌,看着自己被抬上担架,迅速往山下转移。
它试图回归那具身体,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能“看”到,能“感知”到,却无法融入。
我跟随着担架,一路下山,到达救援站,被送上救护车,一路鸣笛疾驰到医院。
我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发出规律声响的仪器。医生护士围着我忙碌。
陈默、潇潇、叶尘也来了。他们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陈默脸上是真实的懊悔和痛苦,潇潇在不停地抹眼泪,叶尘则皱着眉,表情复杂。
他们对着警察和医生,讲述着“意外”失散,他们如何艰难地找到信号求救,如何心急如焚……
我的漂浮意识冷冷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表演,或者说,看着他们用谎言来粉饰内心的恐惧与卑劣。
没有人知道,我当时“在场”。
没有人知道,我听到了那句“会拖死我们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我被拿走食物和水时,那细微的塑料摩擦声,是我的求生哨被故意忽略、留在了那片绝望之地。
我的身体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依靠机器维持着生命。心电图起伏微弱但稳定。
医生对守在外面的父母(他们接到消息后连夜赶来了)说,情况很危险,但还有希望,大脑活动微弱,能否醒来是未知数。
父母哭成了泪人。
而我,那个被称为“林月”的意识,像一个被遗忘的孤魂,悬浮在病房的角落,看着这一切。
我回不去了。
那具身体,像一栋曾经居住过、如今却锁死了大门的房子。而我,被永远地放逐在了门外。
这一天,被标记为——第一日。
昏迷的第一日。
也是我,以这种无形无质、冰冷孤寂的形式,“存在”的第一日。
那十九日,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