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手印。
暗红色的,带着某种粘稠的质感,边缘不规则地涂抹开,在粗糙的木门上留下狰狞的图案。
血手印?
我的呼吸一滞。
不,不对。更像是……泥手印?掺了红土的泥手印?云南这边土壤偏红,尤其是后山……
是谁?恶作剧?还是……
我不敢细想,鼓起勇气,用力拍响了门板。
“孙伯!孙伯!开开门!”我喊着,声音在颤抖,在浓雾里传不出多远就被吸收了。
里面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老孙头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沙哑声音:“谁啊?大半夜的嚎什么丧?”
“是我!陈默!”我急忙应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老孙头布满皱纹的脸从门后探出来,睡眼惺忪,带着被打扰的不满。他屋里的灯光从他身后透出,在雾气中切割出一小片光明的区域。
“陈默?你小子不睡觉,跑我这来发什么疯?”他嘟囔着,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和湿透的睡衣上,愣了一下,“你……你这是咋了?脸色这么难看?”
“孙伯,今天……今天是几号?农历几月初几?”我顾不上解释,急切地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
老孙头被我问懵了,揉了揉眼睛,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几号?你睡糊涂了?昨天不是刚出了那档子事吗?赵老爷子家围墙塌了,死了六个……今天?今天当然是九月初十啊!”
九月初十?!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
手机显示九月初九,挂历显示九月十一,而老孙头却说今天是九月初十!
三个不同的日期!
“不……不可能!”我抓住老孙头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掐得他皱起了眉头,“孙伯你看清楚!到底是初九、初十还是十一?”
“放手!你小子弄疼我了!”老孙头甩开我的手,有些恼怒,但看我状态不对,还是压着火气,肯定地说:“就是九月初十!没错!昨天初九出的丧事,今天不是初十是什么?你小子是不是吓丢了魂了?”
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九月初十……
如果今天是九月初十,那昨天才是围墙倒塌的日子。可我的记忆,我身体的疼痛,枕边的菊花,手机的显示,残缺的挂历……所有这些,交织成一个巨大而矛盾的漩涡,将我死死困在中央。
我失魂落魄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冰冷的雾气里。
“陈默?你没事吧?”老孙头担忧地问了一句。
我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老孙头在后面又喊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那声音很快被浓雾吞没。
回程的路,感觉比来时长了一倍。雾气更浓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路也变得陌生起来,仿佛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坠入无尽的深渊。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强烈起来。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感觉。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雾气的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深色的、沾满泥污的衣服。
是叶尘吗?还是那个外村人?
我猛地转头望去,只有翻滚的白雾,空空如也。
刚走几步,另一侧的雾气里,似乎传来极轻微的、像是女子啜泣的声音。幽幽咽咽,断断续续。
是潇潇?还是林月?
我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又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自己狂乱的心跳。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我早已紧绷的神经。我开始奔跑,不顾一切地朝着家的方向奔跑,仿佛只有那间狭小破旧的平房,才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庇护。
终于,看到了家门的轮廓。我几乎是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却因为颤抖好几次都对不准锁孔。
好不容易打开门,我闪身进去,立刻将门反锁,又用身体死死顶住,仿佛外面有千军万马在追赶。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将睡衣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颤。
稍微平复了一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我挣扎着走到窗边,想要拉上窗帘,隔绝外面那令人不安的浓雾和可能潜藏其中的“东西”。
然而,就在我的手指触碰到窗帘布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
我的动作彻底僵住,血液再次凝固。
窗外,浓雾依旧。
但在那一片混沌的白色背景上,紧贴着玻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用某种暗红色、粘稠的液体——像是混合了泥浆和……血——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符号。
那符号很简单,像一个扭曲的“口”字,又像是一扇微缩的、紧闭的门。
它就那样印在玻璃上,在雾气的衬托下,散发着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而在那符号的正下方,窗台上,清晰地印着几个泥脚印。
很小,像是孩子的脚印。
沾着同样的、暗红色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