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傩师冷哼一声,踏步上前,手中的桃木剑挥舞,口中念诵起古老而拗口的咒文。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与洞内的低语形成对抗。
随着他的咒文,洞穴内的低语声骤然变得尖利,充满了愤怒。垃圾堆剧烈地翻涌起来,污黑的泥浆如同喷泉般从各处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恶臭,向我们席卷而来。
“守住心神!它要现形了!”苗傩师大喝。
污秽的泥浆在空中汇聚,扭曲,逐渐形成一个巨大、模糊、不断变幻形状的怪物轮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堆积的垃圾山,时而像翻滚的污水,时而又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它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污浊与怨念,这就是“垢灵”的本体!
垢灵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整个洞穴都在震颤。它挥舞着由垃圾和污泥构成的巨爪,拍向苗傩师。
苗傩师舞动桃木剑,剑身泛起微弱的金光,与污秽的巨爪碰撞,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黑烟冒起。他步伐稳健,咒文不停,但显然应对得极为吃力。这里的秽气太重了,垢灵的力量远超想象。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动弹不得,那污秽巨兽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低语声在我脑中疯狂叫嚣,诱惑我放弃抵抗,融入那片永恒的污秽。
就在这时,那垢灵的本体中,分出一股粘稠的黑色流质,如同一条毒蛇,绕过苗傩师,径直朝我射来!
“小心!”苗傩师惊呼,但被垢灵的主体死死缠住,无法救援。
我想躲,但双脚如同灌了铅。眼看那污秽的流质就要将我吞噬,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我怀中那张吴老汉给的、已经变得黯淡的符纸,再次爆发出灼热。同时,苗傩师之前让我喝下的符水,在我体内产生一股暖流,直冲喉头。
我猛地睁开眼睛,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非我本意的吼叫。那吼声不属于任何语言,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的力量。
“咄——!”
声音出口,那股射向我的污秽流质如同遇到克星,猛地一滞,然后“噗”地一声消散大半。
苗傩师抓住机会,桃木剑金光大盛,一剑刺入了垢灵那不断变幻的核心!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净!”
他大喝一声,将傩面猛地摘下,掷向垢灵!那狰狞的傩面在空中放大,仿佛一个漩涡,开始疯狂吸纳洞内的污秽之气和怨念。
垢灵发出凄厉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开始崩溃,化为缕缕黑气,被傩面吞噬。洞穴内的低语声、哭泣声迅速减弱、消失。
那些蠕动的垃圾恢复了死寂,污浊的泥浆也不再翻涌。倒地的清理工人停止了抽搐,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茫然地看着四周。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机器遥远的轰鸣声,证明着外面世界的存在。
那副傩面落在地上,颜色变得漆黑如墨,布满了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苗傩师踉跄一步,脸色苍白,显然消耗极大。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布袋将傩面收起,贴上符纸封印。
“结……结束了吗?”我颤声问,浑身脱力。
苗傩师看着恢复死寂,但依旧满目疮痍的洞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垢灵’本体已散,怨念暂被封印。但此洞积秽百年,非一次仪式能彻底净化。日后,需以香火诵经,慢慢化解残留秽气。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又看向洞外:“人心的污秽若不清理,今日清空了‘阴肠洞’,明日还会出现新的‘污窍’。”
我们走出洞穴,重见天日。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阴寒,但我心头的沉重却并未完全消失。
清理工作继续进行,工人们似乎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新闻报道最终将此事定性为一起严重的环境污染事件,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处理。我的视频被删除,热度渐渐消退,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黑暗的洞穴深处,曾发生过怎样一场关乎生死的诡异战斗。
我离开了毕节,继续我的旅行博主生涯,但再也未曾探访过任何未经开发的洞穴。我的生活中,那些诡异的现象彻底消失了,睡眠恢复了正常。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我还会想起苗傩师最后的话,想起那污秽凝聚的怪物,想起那些被怨念控制的工人。
我依旧会呼吁保护环境,但每次说出“清洁”“净化”这些词语时,心头总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大自然的伤痕可以慢慢愈合,但有些被惊扰的、源自人心与岁月积垢的恐怖,一旦苏醒,是否真的能被彻底封印?
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那溶洞深处的污秽与低语,连同那个被划开嘴角的娃娃,将成为我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而那片被我们亲手污染,又试图强行“清理”的土地之下,是否还潜伏着别的什么,在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的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