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烛,光影摇曳,映照着众人无眠的面容。谁都没有说话,静谧中只闻彼此轻浅的呼吸声,以及那弥漫在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离愁。罗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两个孩子身体传来的紧绷,她轻轻拍抚着他们的背脊,哼着儿时哄他们入睡的轻柔调子,直到深夜,两个孩子才在极度疲惫与不安中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确认孩子们睡熟,罗晴却毫无睡意。她借着微光,凝视着儿子日渐坚毅的侧脸,心中为他祈祷了千万遍,祈求漫天神佛保佑她的孩儿此行一路平安,无病无灾。她轻轻梳理着瑾瑜额前的碎发,万千担忧与不舍,都化作这无声的凝视。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越过熟睡的霏霏,轻轻覆上她的额头,带着安抚的力量,缓缓抚过她的发丝。罗晴抬眼,对上黑暗中萧凛沉静而理解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无声地陪伴着,传递着他的安慰与支撑——他同样不舍,同样担忧,但他是这个家的支柱,必须比她更显坚强。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窗外的天色依旧黑沉,距离黎明尚有一段时间。几乎一夜未合眼的罗晴,轻轻摇醒了两个孩子,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瑜儿,霏霏,该起身了。”
她没有假手他人,亲自为瑾瑜梳洗穿戴,整理行装,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细致,仿佛想将母亲的关爱与牵挂,都细细地缝进他的衣衫里。随后,一家四口沉默地前往主院。
侯爷和林母也已起身,洗漱完毕,端坐在厅堂桌前等候。他们同样面色凝重,眼下的乌青透露着昨夜的无眠。几人围坐桌旁,安静地用着简单的早膳,食物味同嚼蜡,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早膳过后,侯爷萧镇山站起身,目光扫过儿子与儿媳,沉声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与你们母亲,这便带着瑾瑜出发了。你们二人留在京中,不必过于挂怀。瑾瑜是我们的孙儿,我们必会倾尽全力护他周全,也会悉心教导,让他此行有所进益。”他的话语简洁有力,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和承诺。
说完,他不再多言,率先转身,大步向府外走去。林母红着眼圈,最后抱了抱霏霏,又用力握了握罗晴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跟上侯爷的脚步。
瑾瑜深吸一口气,走到父母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父亲,母亲,孩儿拜别。万望保重!”他又看向妹妹,“霏霏,听话。”
然后,他毅然转身,追上祖父母的步伐,那挺直的背影,已初具少年郎的担当与决绝。
天幕刚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凛冽的晨风中,一辆看似普通、毫不起眼的青幔马车,在数名同样装扮寻常却眼神锐利的护卫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定北侯府的角门,沿着尚显空旷的街道,径直向着京城北门方向而去。
罗晴依着府门,目送着那马车融入朦胧的晨曦,直至再也看不见踪影。一直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身形一晃,便软软地跌入身后一直守护着的、萧凛坚实温暖的怀抱中。
萧凛紧紧环住她颤抖的肩膀,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他的支撑与理解。
哭了许久,罗晴才渐渐平稳了情绪。她直起身,用绢帕拭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她拉了拉萧凛的衣袖,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却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时辰不早了,我为你更换朝服,该去上朝了。”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京城的波谲云诡不会因侯府的离别而有片刻停歇。他们必须振作起来,面对这分离后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