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发改委大楼前的玉兰花已谢，枝头缀满嫩绿的新叶，林晓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望着熟悉的玻璃幕墙，心里既有归巢的踏实，又藏着一丝说不清的忐忑。
半年前离开时，她是带着“多学多练”的期待赴省借调；如今归来，公文包里装着《全省数字经济发展三年行动计划》终稿，还有一叠密密麻麻的工作笔记，身上却多了层“见过大场面”的印记——只是她还没料到，这份“印记”会很快撞上现实的棱角。
“林处！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刚进办公室，老谭的大嗓门就从走廊那头传来。他快步迎上来，一把接过林晓的行李箱，手上的力道大得让林晓差点趔趄，“你不在这半年，咱们处里可热闹了——小李跟着你做的数字经济指数，卡在‘企业数据采集’环节；还有你临走前拟的公共数据管理办法，市司法局那边又提了新意见，我都给你攒着呢！”
围着的年轻科员们也跟着起哄：“林姐，听说你在省里见着委主任了？”
“林处，省里制定政策是不是特别‘高大上’？”
“咱们啥时候能用上你参与写的省级规划啊？”七嘴八舌的提问里满是好奇，林晓被围在中间，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办公桌上同事们特意摆的一盆绿萝，心里的暖意一点点漫上来——这里还是她熟悉的“战场”，有她未完成的事，有盼着她回来的人。
但这份暖意，在她翻开第一份待办文件时，悄悄打了折扣。那是一份《关于xx智能制造企业数字经济专项补贴的审核意见》，文件里附着厚厚一沓财务报表，从设备采购发票到研发人员工资单，每一项都要逐一核对。
林晓盯着“2023年度数字化改造投入占比”那栏数据，突然想起在省里的日子——那时她和同事们讨论的是“如何通过补贴政策引导全省产业转型”，着眼的是区域平衡、行业趋势，而现在面对的，却是“某台设备是否符合补贴标准”的具体争议。
“林处，这份文件得尽快给企业回复，他们昨天还来电话催呢。”老谭端着一杯热茶过来，见林晓盯着文件出神，笑着补充，“这家企业去年申请过一次补贴，因为研发投入核算不清晰被打回去了，这次特意找了会计师事务所做了专项审计，你看看能不能通融？”
林晓拿起笔，却迟迟没落下。她想起在省里时，郑处长常说“政策要接地气，不能悬在空中”，可真正面对这些“地气”里的琐碎，她竟有些手足无措——就像刚从指挥台下来的人，突然要回到车间拧螺丝，动作难免生疏。
更让她不适的，是信息视野的收缩。在省里，她每天能收到各厅局的动态简报，参加的会议里常能听到“国家部委下一步重点方向”“兄弟省份创新做法”，甚至偶尔能拿到涉密的调研报告；而回到市里，信息来源大多是“上级文件转发”“部门工作通报”，那些曾触手可及的“政策前沿”，突然变成了隔着一层的“远方消息”。
有次她想了解其他城市如何破解“数据共享壁垒”，翻遍了内网文件，只找到两篇泛泛而谈的经验介绍，最后还是私下给省发改委的小陈发消息，才拿到一份详细的案例汇编。
最让她窝火的，是跨部门协调时的“摩擦力”。那天她带着省里规划中“推进市级数据开放平台建设”的要求，去市大数据中心对接——那是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本以为能顺利推进，没料到接待她的是新提拔上来的的张科长，自己之前并没跟他打过交道，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而自己熟悉的同事们又不负责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