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唐飞那无声的、嘶哑的口型，像一道烙印，瞬间烫在了陈婧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伸。
黑暗中，她能听到卫兵们因为突如其来的宕机而发出的惊呼与咒骂；能感觉到身后那两个反剪着她手臂的卫兵，因为震惊而出现的一瞬间的松懈；能闻到空气中因系统过载而弥漫开的、那股淡淡的电子元件焦糊味。
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她感官世界里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她的整个世界，都凝聚在了唐飞那双因狂喜和恐惧而瞪大的眼睛上。
她知道，这是林默用自己的灵魂，为他们换来的——
唯一的，六十秒。
“嗬！”
陈婧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野兽般的恐怖力量！
她猛地向后一仰，用自己的后脑勺，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撞向了身后那个卫兵的面门！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和鼻梁骨碎裂的清脆声响，那个卫兵瞬间向后仰倒。与此同时，陈婧猛地扭动腰胯，身体像一条挣脱了束缚的蟒蛇，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挣脱了另一个卫兵的钳制！
她没有丝毫恋战。
在重获自由的第一个瞬间，她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实验室中央那个巨大的、因为失去了“灵魂”而陷入纯粹物理性癫痫的生物培养仓，猛冲而去！
“拦住她！”
李建国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黑暗中，枪声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失去了所有辅助瞄准系统的他们，只能凭借着本能，胡乱地扫射。子弹，在坚硬的合金墙壁上，迸射出一簇簇徒劳的火花，却连陈婧的衣角都无法碰到。
陈婧的眼中，只有那个近在咫尺的目标。
十米。
五米。
三米。
她一个迅猛的滑铲，躲过了一道扫射而来的弹幕，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精准地，滑到了培养仓的基座旁！
这里，有一个被唐飞事先标记好的、不起眼的紧急维护接口。
陈婧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那支盛着天蓝色病毒的金属注射器，狠狠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刺了进去！
“咔哒”一声，接口吻合。
她猛地，将注射器的推杆，一压到底！
天蓝色的、致命的神经毒素，如同死神的血液，瞬间被注入了“生物计算机”那庞大而复杂的营养循环系统之中！
然后，她就静静地，半跪在那里。
任凭身后那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三秒……
五秒……
十秒……
李建国和他手下的卫兵，已经重新将她包围。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在应急灯恢复的、惨白色的光芒下，再次对准了她。
但没有人开枪。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眼前那恐怖而壮丽的“死亡”景象，给牢牢地吸引住了。
只见那颗巨大的、原本还在剧烈抽搐的克隆大脑，表面的生物电，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减弱、黯淡……
就像一场盛大的、蓝色的烟火，在燃尽了最后的辉煌之后，逐渐归于寂灭。
那维持着“神国”运转的、如同呼吸般起伏的跳动，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缓慢……
最终，伴随着穹顶之上那片数据星河的彻底熄灭，它，完全地，静止了。
神龛系统在现实世界的根基，被彻底摧毁。
物理的，终结。
……归墟……
随着林默“自我”的彻底删除，整个“归墟”世界，也迎来了它最终的、逻辑上的死亡。
温暖的湖边小屋，腐朽、解体，化作了漫天的、金色的数据尘埃。
碧绿的湖水，蒸发、干涸，露出了底下苍白的、由0和1构成的河床。
天空、大地、所有由记忆构筑的场景，都如同被剥落的油画颜料，一片片地消失，最终，只剩下一片纯白的、无边无际的、绝对的虚空。
在这片虚空的中央，苏晴的数字幽灵，静静地悬浮着。
她的脸上，不再有悲伤，不再有偏执，也不再有任何属于“神”的威严。
那张美丽的、林默深爱了一生的脸，此刻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