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
当这两个字，如同最后一块墓碑，重重地砸在林默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认知世界上时，整个宇宙，都仿佛在他眼前，崩塌了。
时间停止了流动，空间开始扭曲。会见室里那惨白的灯光、唐飞和陈婧脸上极度震惊的表情、甚至屏幕上那依旧在冷酷跳动着的死亡倒计时，都瞬间被拉远，变得模糊、失真，像一场劣质的、信号不良的噩梦。
他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战鼓，又如同丧钟。血液冲刷着他脆弱的耳膜，发出海啸般的轰鸣，将所有外界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不。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苏晴已经死了。他曾无数个夜晚，在“灵境”系统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她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个瞬间。他记得她身体的温度，记得她最后的呼吸，记得她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眸子，是如何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归于永恒的黑暗。
他亲手，将她的骨灰，埋葬在了那片他们最爱的、能看到整片银河的山崖上。
她怎么可能，会成为这个吞噬生命的魔鬼程序的签名？
这是幻觉？是那个藏在幕后的“裁缝”，对他发起的、最恶毒、最精准的心理攻击？利用他内心最深、最痛的弱点，来彻底击溃他的意志？
还是说……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比时空更诡异、完全超出他认知极限的真相，正隐藏在这两个字背后？
就在他思绪混乱、精神防线即将被彻底撕裂的瞬间。
他的大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高压的电流，狠狠地击中了。
一个声音。
一个他刻骨铭心、熟悉到融入了他每一个细胞的声音，毫无任何征兆地，在他的脑海深处，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
那个声音，属于苏晴。
她在对他说话。那语气，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反而带着一种……他记忆中最熟悉的、只有在他俩独处时才会流露出的、混合着俏皮、温柔和一丝宠溺的味道。
仿佛他只是一个，在做研究时遇到了难题，不小心忘了某个关键参数的、有点犯傻的丈夫。
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带着一丝笑意地，念出了一串字符。
“傻瓜，密码忘了？是‘Loveisayth_21g’呀。”
爱是神话，21克……
轰！！！
林默的大脑，在一瞬间，被彻底清空了。
这串密码……
这串由一个英文短语、一个下划线和两个数字组成的、看似普通的字符串……
这是当年，在他和苏晴最幸福、也最痴狂的那段日子里，他亲手为她打造的、那个承载了他们所有美好记忆和疯狂梦想的“灵境”系统，最初的、也是唯一的、拥有最高权限的、上帝级的超级后门密码！
他记得，那天，苏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虚拟世界里那片永不落幕的星海，突然问他：“林默，你说，灵魂真的有重量吗？他们说，是21克。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减轻21克吗？”
他当时笑着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在代码的最深处，敲下了这串密码。
Loveisayth.爱是神话。
21g.灵魂的重量。
这个密码，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最私密的、关于爱与死亡的哲学玩笑。
在“灵境”系统正式上线前，为了防止任何可能的数据泄露和安全隐患，他曾将这个后门，连同所有相关的日志和文档，都用他自己编写的、一种不可逆的粉碎算法，彻底销毁了。他以为，这串密码，已经随着苏晴的离去，永远地、被埋葬在了时间的尘埃里。
但现在，它却以这样一种方式，由他亡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被重新唤醒。
这不是幻觉。
这比他经历过的任何幻觉，都要真实一万倍。
那声音的质感，那语气里细微的停顿，那声调中包含的无限爱意……都和他记忆中的苏晴，一模一样。
这感觉，就像是……苏晴的灵魂，真的穿越了生死的界限，正在他的耳边，对他说悄悄话。
但这份温柔，却没有带来任何慰藉和温暖。
反而，像一根被冰冻了千年的、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带来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
“替死咒”……那个被魔鬼升级过的“归墟”系统……那个名为“精神污染”的可怕模块……
它，已经开始工作了。
林默猛地捂住自己的头，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仿佛想用这种物理上的疼痛，来对抗大脑中那无法抵御的侵蚀。他想把那个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但那个声音，就像是他自己思想的一部分，根本无法被分辨，更无法被驱逐。
“喂！林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唐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自残的反应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想要扶住他。
“别碰我！”林默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沙哑的低吼，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和警惕，绷得像一块石头。
***
与此同时，位于市局大楼十七层的网络安全监控中心，凄厉的、如同空袭警报般的警报声，骤然间，响彻了整个楼层。
“陈队！不好了！”技术组的负责人老吴，对着内部通讯器，用一种近乎惊恐的、完全失态的语气，向正处于监控室的陈婧紧急报告，“一个来源不明的超高强度数据包，正在疯狂冲击我们拘留中心的内部网络防火墙！它的攻击强度……是我们建站以来遇到的最高级别！”
在监控中心那面巨大的、由数十块屏幕拼接而成的监控墙上，代表着拘留中心网络防御系统的、厚重的绿色光盾，正在一股狂暴的、血红色的数据洪流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
“攻击模式是什么？”陈婧在会见室的监控间，隔着那层冰冷的单向玻璃，看着林默那副痛苦挣扎的样子，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已经攀升到了顶点，几乎要从她的胸腔里满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