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七年·深冬·西海畔:
凛冽的寒夜终于过去,但黎明并未带来温暖,只有更加刺骨的冰冷和更加沉重的绝望。
当周云挣扎着从短暂的、被冻醒数次的可悲睡眠中起身,巡视野狼藉的营地时,军需官呈上的数字让他本就冰冷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一夜之间,又有近千名将士在严寒和重伤的折磨下,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僵硬的尸体。此刻,还能勉强站立、手持武器的汉军,已不足两万人。
这支曾经威震西域的十万精锐,如今只剩下一副残破的骨架,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远方,羌人的包围圈依旧如同铁桶般严密。他们似乎吸取了昨日强攻的教训,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开始尝试着在冻得坚如磐石的土地上,艰难地挖掘,试图修筑一道长期围困的工事——尽管效率低下,但其意图昭然若揭:他们要像熬鹰一样,将汉军活活困死、冻死、饿死在这西海之畔!
不能再等了!每多等待一刻,士兵的体力就多流失一分,羌人的工事就多完成一寸,生存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周云立刻下令,召集所有幸存下来的都尉以上军官。很快,几十名衣衫褴褛、浑身血污、面带疲惫却眼神锐利的军官聚集到了那面破损的汉旗下。
没有人行礼,也没有寒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云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决断。
周云没有废话,直接指向地上用刀粗略划出的周边地形:“情况,诸位都看到了。困守于此,唯有坐以待毙。羌人想困死我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都尉率先低吼道:“将军!守是死,冲也是死!宁可冲出去战死,也好过在这冰天雪地里窝囊地冻饿而死!末将请为前锋,再给羌狗撕开一道口子!”
“对!冲出去!沿着湖岸走!说不定还能遇到其他部落,抢些补给!”另一员将领接口道,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就算最后战死,也要多拉几个羌虏垫背!”
“没错!跪着生不如站着死!跟他们拼了!”
“我军虽疲,犹有一战之力!趁现在还能拿得动刀,杀出一条血路!”
军官们的意见惊人的一致。长期的征战和眼前的绝境,早已磨去了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深知在这种局面下,唯有主动进攻,向死而生,才可能搏出一线极其渺茫的生机!困守,只是缓慢而绝望的死亡。
周云看着麾下这些虽然疲惫不堪却战意未泯的将领,心中那股几乎被冻僵的热血似乎又重新开始流动。
他重重一拳砸在掌心:“好!既然如此,那就让羌人看看,我汉家儿郎,纵然身陷死地,亦有一往无前之勇!”
“传令:全军即刻用饭,检查武器,救治…能走的伤员。半个时辰后,集结列队!我们…沿着湖岸,向东攻击前进!”
命令下达,营地再次动了起来。
所谓的“早餐”,不过是昨夜剩下的、冻得如同石头般的生马肉块。士兵们用牙齿艰难地啃噬着,就着地上干净的积雪吞咽下去,为身体补充最后一点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