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九年的初春,长安城冰雪消融,但未央宫温室殿内,却笼罩着一层新的凝重。征东大将军赵破奴的葬礼已毕,其子赵延年袭爵入宫宿卫,哀荣备至。
然而,帝国庞大的军事机器,不能一日无首。代行大将军事的北军中郎将任安,在完成大军班师、降俘安置、战利清点等繁重善后工作后,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这一日,任安身着朝服,面容冷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的锦缎,恭敬地步入温室殿。
“臣,北军中郎将任安,叩见陛下!”任安跪拜行礼。
“任卿平身。”刘据看着任安手中的托盘,心中已有所料。
任安起身,掀开锦缎。托盘上,赫然摆放着那枚“征东大将军印”和“假节钺”!
“陛下!”任安的声音沉稳有力,“鲜卑战事已毕,善后事宜初定。臣代行大将军事,已逾三月。”
“然!”他抬起头,目光坦荡,“臣自知,才具不足,难当此重任!”
“此印此钺,乃国之重器,非臣所能久持!”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贤能,统领三军,以安社稷!”
任安的话,字字清晰。殿内一片寂静。田千秋、桑弘羊等重臣,面露敬佩。他们深知,任安并非故作姿态,而是清醒的自知!
刘据沉默片刻:“任卿过谦。弱水善后,双狼口血战,大军班师,降俘安置,桩桩件件,皆赖卿铁腕整肃,方得周全。卿之功,朕深知。”
任安躬身,语气坚定:“陛下!此乃臣分内之责,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方能勉力为之。然,统领天下兵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非臣所长!”
他顿了顿,直言不讳:
“双狼口之战,臣以险隘据守,尚可勉力支撑。然潢水决战,王庭攻坚,数十万大军协同,千里战线调度,此等灭国之战,非臣所能驾驭!”
“若论治军严整,令行禁止,冲锋陷阵,臣或可胜任!”
“若论统帅全局,谋国深远,平衡内外,协调诸将……”任安微微一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臣……不善此道!”
“况且臣年愈六十,比赵大将军还要年长一岁。实在是精力不济难以胜任了。”
“此印此钺,重逾千钧!执之愈久,恐误国事!臣不敢恋栈!”
任安再次深深拜伏:“恳请陛下准臣所请!收回印钺!另择柱石!”
他的话语,没有矫情,只有对自身能力——尤其是协调、谋略和人际关系的清醒认知和对帝国安危的深切忧虑。这份自知之明和勇于退让的担当,令人动容。
刘据看着伏地请辞的任安,心中了然。他深知任安所言非虚。
任安的执行力超强!治军如铁,令行禁止,意志坚定!在双狼口绝境中,他硬是筑起铁闸,锁死鲜卑西逃之路!在赵破奴病危之际,他以铁腕整肃军纪,稳定局面,完成善后,功不可没。
其长于战术执行,短于战略谋划;长于治军严苛,短于调和鼎鼐、平衡各方关系;性格刚直,不善变通,与人相处稍显生硬。让他统领一军,镇守一方,或为前锋,攻坚克难,皆可胜任。
但统领天下兵马,协调各方利益,应对帝国复杂的军事格局——匈奴威胁、西域经营、东北巩固、南疆震慑,则非其所长。强行为之,恐生掣肘。
此时的刘据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人选:
周云:年轻气盛,勇冠三军,铁浮屠之主!然其锋芒太露,性情刚烈,缺乏大局观和协调能力,易生事端。
其他少壮将领:或有勇力,或有谋略,但资历、威望、经验皆不足以服众,更不足以震慑四方。
唯有赵充国:这位年仅三十余岁的将领,虽非宿老,却已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谋略!
他资历深厚早年经历丰富,战功卓着在灭高句丽,灭卫氏朝鲜还有三韩,再加上灭鲜卑之役中独当一面,稳定东部,招抚纳降,功勋卓着,更难得的是,他老成持重,谋略深远,深谙“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之道!且其为人沉稳,威望渐隆,足以服众!
刘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殿侧肃立的赵充国身上。这位年富力强的将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面容沉稳,如同磐石。
“赵卿……”刘据缓缓开口。
赵充国闻声,跨步出列,躬身道:“臣在!”
“任安所请,卿以为如何?”刘据问道。
赵充国看了一眼伏地的任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肃然道:“陛下!任将军所言,乃肺腑之言,亦是忠君爱国之语!其自知之明,勇于退让,实乃大将之风!臣敬佩!”
“然,国不可一日无帅!三军不可一日无主!陛下当早定人选,以安军心,以固国本!”
刘据点了点头,目光变得坚定。他站起身,走到殿中。
“任安!”
“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