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提高声音呵斥道:“张锐轩,你不要自误!悠悠史官,会记录下今日之局!陛下年少气盛,你身为外戚重臣,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苦谏匡正,而非推波助澜!”
张锐轩心里吐槽,要说年少,自己好像比正德朱厚照还小一岁,怎么现在这些老臣都拿自己当勋贵的领头羊了。
李东阳猛地站起身,袍袖扫过案面,那盏凉透的清茶被带得晃动,几滴茶汤飞溅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
“土木堡之耻,数万冤魂尚在九泉悲鸣,你竟还敢轻言战事?史官笔下,从无侥幸——若此战功成,陛下是千古一帝;可若稍有差池,国本动摇,民不聊生,你便是如马顺一般的引君误国的千古罪人!”
张锐轩心中冷笑,这是利诱不成改威胁了。马顺,张锐轩还是知道的,就是景泰登基时候被文官殴打致死的锦衣卫指挥使。
李东阳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张锐轩,花白的胡须因怒气而剧烈颤抖:“你以为外戚二字易当?太后护着你,陛下信重你,可百官盯着你,史册等着评你!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身后的寿宁侯府,乃至整个张氏宗族,都要为你的‘顺遂圣意’陪葬!”
雅间内一时寂静无声,窗外的暮色彻底沉了下来,远处街巷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锐轩垂眸望着案上那片水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摆,面上虽依旧沉静,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波澜。
张锐轩不屑置辩道:“孔夫子作伪史,鬼神惊,是非成败自有后人评,学生做事但求问心无愧,无惧身后名!”
话音落,张锐轩抬眸迎上李东阳震怒的目光,眼底不见半分退缩,反倒多了几分桀骜:“老师总说史册功过,可史册由人书写,未必尽是公论。当年孔圣人尚且修改史书,何况是如今,我若功成,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李东阳大怒,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张锐轩:“你……,你……,冥顽不灵,先帝待你不薄,你如此行事,与二臣贼子有何异,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先帝之灵。”
张锐轩转身重回案前,手掌重重按在冰凉的桌面:“北疆百姓饱受鞑靼掳掠之苦,陛下欲挥师北上,并非一时意气,学生既身负重任,便不能因怕担骂名而退缩。”
“至于宗族荣辱、百官非议,学生心中有数,”张锐轩语气冷冽,不带半分拖泥带水,“但求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边境受苦的百姓,纵然后世史册抹黑,又有何惧?”
雅间内瞬间死寂,唯有窗外灯笼的光晕在暮色中摇曳,将张锐轩挺拔的身影映在墙面上,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李东阳被张锐轩这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指着张锐轩的手指半天没能落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李东阳语重心长的劝道:“明远啊!你父亲给你取字明远,就是想要你看的明白,长远,你不要自误。老夫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为你们把几年关。”
李东阳缓缓落座,紧绷的脊背微微佝偻下来,方才的震怒褪去,只剩满脸的疲惫与恳切,浑浊的目光落在张锐轩身上,带着长辈对晚辈的痛惜:“你爷爷在世时,与老夫相交甚笃,可惜你爷爷天不假年,看不到你如今的风采。”
上一代寿宁侯是一个举人,因为女儿做了太子妃就没有再次科举了,和现在张氏兄弟不一样,是一个文雅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