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捻着胡须的指腹猛地一僵,眼底掠过一丝惊色,随即又被沉沉的忧虑覆住。
李东阳暗自忖度:这小子哪里是退缩,分明是比从前更毒辣了!
寻常查账抄家不过是割肉,这是直接要断了两淮盐商的根——长芦、河东盐场一旦扩产压过两淮,北盐南销这是要断了两淮的盐商的根。
江南士绅攥了几十年的盐利命脉,眨眼就要被掐断。
到那时,莫说主动交代亏空,怕是这些人要狗急跳墙,可张锐轩手里握着新盐场的产能,百姓有平价盐吃,谁还会跟着士绅闹?朝廷再顺势清剿,便是名正言顺的“除奸安良”。
李东阳望着殿中身姿挺拔的张锐轩,只觉后背发寒:这哪是什么整顿盐务,分明是一场早就算好的围猎,两淮盐商和背后的江南士绅,这次怕是真要人头滚滚,再无翻身余地了。
就在李东阳接着往下想的时候。
张锐轩说道:“陛下不如就以这次没有达成一致为由,扩大朝议,掩护长芦盐场扩产,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就这样朱厚照结束这次召见,开始了布局。张锐轩也上书粮油棉盐煤铁乃是民生物资,朝廷应该建立一个最低价和最高价,保障民生基本需求。建立一个粮油保护价收购,防止谷价伤农。
就在京师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张锐轩已经亲临天津,开始新一轮盐田选址,这次拿出一百万两资金用于盐田建设。
经过多年建设,水泥钢筋的价格下来了,原来需要两万两银子的标准盐田。现在可以建设6个标准盐田。
一个标准盐田一年就是28万斤的盐。三百个标准盐田全部建成之后就是8.1万吨的年产量,两淮盐场一年产量也就是在10万吨左右。
李衡中非常高兴,作为江南士绅中一员,李衡中一直都在弹劾张锐轩的第一线。只是张锐轩这个人太难缠了,不爱钱,还经常拿出自己私人财产去垫资搞建设。
就像这个盐田一样,先给垫资100万,建好了朝廷再卖盐还钱。虽然有一些风流花边流言。可是,这里是明朝,没有后世的照相机,张锐轩又不去青楼,只在自己家里,李衡中也不可能带人去堵私人宅院搜查。
这次阻止了张锐轩去两淮盐场,被江南士绅看成是重大胜利。
宝月楼二楼的雅间里,李衡中端坐主位,指尖把玩着一只宣德青瓷釉茶杯,嘴角噙着几分得意。
下首围坐的几位两淮盐商,个个里面穿的绫罗绸缎,外面套一件细葛布,脸色虽然有些疲惫,却难掩一个月紧绷后的松弛。
朱厚照和百官打了一个月的太极,最后还是同意了李东阳方案,下令将陕北巡抚王恕改任两淮盐政转运使,张锐轩派往天津府处理长芦盐场提举,主持新盐田修建。
这在江南依托盐业的士绅眼中就是释放了一个皇帝服软的信号。大明四大盐场,各有自己的主场,离开主场调运太难。
陛下将张锐轩放在天津去建新盐田完全是面子上下不来。可是长芦盐场的盐运到江南,运到湖广?光是运费就要赔死。
这群人完全忘记了,如今铁路和大海船的优势了。这些人做的都是私盐生意,走不了铁路这样官方运输,也用不了大海船,不知道海船运输费用如何。